接下来的两日,白子画都在昏睡与短暂的清醒间交替。长留的丹药确实非凡,加上他自身强韧的根基,伤势总算稳定下来,不再恶化。左肩箭毒的麻痹感被控制在局部,虽未清除,但也不再蔓延。只是身体依旧虚弱,连起身都需花千骨搀扶。
花千骨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着他,喂药、擦身、陪他说话,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她自己在絮絮叨叨,说着静室窗外的竹子,说着送药弟子严肃的表情,说着她偷偷看到远处天空偶尔闪过的、修复结界的流光。
白子画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却时常会透过窗棂,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峰峦,那里是绝情殿的方向。
第三日清晨,他精神稍好,正由花千骨扶着,在静室内缓缓踱步,活动僵硬的身体。
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白……前辈,”是之前那名送药弟子的声音,语气比之前更加恭谨,“青玄长老前来探望。”
终于来了。
白子画脚步微顿,对花千骨示意了一下。花千骨连忙扶他在窗边的竹椅坐下,然后有些紧张地站到他身侧。
门被推开,一名身着深蓝色长老道袍、面容清矍、目光深邃如古井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他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周身气息沉凝如山岳,正是如今长留的代掌门,戒律堂首座——青玄长老。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白子画身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审视。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他虚弱的外表,直抵灵魂深处。有探究,有惊疑,有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白子画都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
白子画平静地回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四目相对,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片刻后,青玄长老的目光微微移开,落在了白子画身旁,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拳头的花千骨身上。当他的视线触及花千骨那张纯净无瑕、带着些许茫然的脸庞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白子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喜怒:“阁下伤势可有好转?”
“有劳长老挂心,已无大碍。”白子画声音依旧沙哑,语气平淡。
青玄长老微微颔首,走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那名核心弟子则恭敬地侍立在他身后。
“前日禁地之事,多谢阁下出手,斩杀魔修,护我长留禁地周全。”青玄长老开门见山,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只是,恕老夫眼拙,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又为何会与我长留失踪弟子云隐一同,出现在那秘径之中?”
他问题犀利,直指核心。目光再次紧紧锁住白子画,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白子画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放在膝上、依旧没什么血色的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山野散人,名号不足挂齿。偶遇贵派弟子遭魔域追杀,身受重伤,受托将其送回。至于那秘径……”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青玄审视的眼神:“乃是多年前,于一处古籍残卷中偶然得知,提及乃长留先祖所留退路。情急之下,只得冒险一试。”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所有疑点都推给了“古籍残卷”和“情急之下”。
青玄长老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轻微的笃笃声。
静室内再次陷入沉默。
那侍立的核心弟子脸上露出明显不信的神色。山野散人?古籍残卷?这解释未免太过敷衍!更何况,一个山野散人,如何能在那般围攻下,以凡人之躯斩杀十余名魔修精锐?这根本不合常理!
然而,青玄长老却没有立刻质疑。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白子画苍白虚弱的面容,落在他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上,最后,又极快地瞥了一眼他身旁那个看似懵懂无知的少女。
“原来如此。”良久,青玄长老才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无论如何,阁下援手之恩,长留铭记。阁下且安心在此养伤,所需药物,我会命人按时送来。”
他站起身,似乎不打算再追问。
“长老,”白子画却在他转身之际,开口叫住了他,“云隐那孩子……”
青玄长老脚步一顿,背对着他,声音听不出情绪:“已派人循着阁下所说的方位去寻了,但愿……还来得及。”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那名弟子径直离开了静室。
房门轻轻合上。
花千骨直到这时才敢大口喘气,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师父,那位长老……看起来好严肃。”
白子画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扇关闭的房门,目光深沉。
青玄……他信了吗?
恐怕没有。
他那最后一眼,包含了太多东西。
他或许没有认出自己,但他一定看出了不寻常。尤其是……对小骨的关注。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长留山,看似暂时安全,实则暗流汹涌,比之外面的追杀,或许更加危险。
他必须尽快恢复,至少,要有自保和带小骨离开的能力。
他缓缓闭上眼,开始凝神内视,尝试着引导那微弱的药力,冲击着体内淤塞的经脉和那顽固的魔毒。
无声的审视,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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