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片雪花,是在深夜悄然飘落的。
白子画拥着花千骨,在渐弱的炉火旁浅眠。怀中的身躯依旧冰凉,呼吸轻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他睡得极不安稳,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将他惊醒。
是窗外那不同寻常的、极致的寂静唤醒了他。
他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怀中人微弱的生机,随即,目光便被窗棂外那片朦胧的、异样的亮白所吸引。
轻轻将花千骨放回榻上,为她掖紧被角,他走到窗边。
推窗的刹那,一股清冽纯净的寒气扑面而来。
外面,已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竹枝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溪石,全都覆盖上了一层无瑕的洁白。雪还在下,纷纷扬扬,静谧无声,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喧嚣都被这纯净的白色吞噬、净化了。
绝情殿也曾下雪,那里的雪带着仙山的凛冽与孤高,是冷的,是隔绝的。而此处的雪,落在凡尘的山野间,落在他们栖身的竹舍上,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宁的、被包裹的温暖错觉。
白子画静静看了片刻,心中那片因花千骨病情而焦灼的阴霾,似乎也被这铺天盖地的洁白稍稍抚平了些许。
他回到榻边,花千骨依旧沉睡着,对窗外天地换颜一无所知。
他重新生旺了炉火,添了炭,确保室内温暖如春。然后,他坐在榻边,再次执起她冰凉的手,将温和的仙力,如涓涓细流般,持续不断地渡入她体内。
时间在雪落无声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花千骨的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她的眼神先是惯常的迷茫,随即,被窗外那片刺目的白吸引了去。她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确定,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白子画扶住她,用裘毯将她裹紧,然后抱着她,走到窗边,让她能看清外面的景象。
“看,下雪了。”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花千骨怔怔地望着那片洁白的世界,眼睛微微睁大。雪花还在飘落,有的粘在窗棂上,形成晶莹的图案。她看了很久,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在辨认一种极其陌生又宏大的事物。
白子画没有打扰她,只是稳稳地抱着她,让她倚靠在自己胸前。
忽然,她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被他握住的手,伸向窗户,似乎想去触碰那冰冷的玻璃,或者说,是玻璃之外那片冰冷的洁白。
她的指尖最终停在冰凉的窗面上,虚虚地描摹着外面积雪的轮廓。
“白……”她喃喃地吐出一个字,声音轻得像雪落。
白子画微微一怔。
她记得这个颜色?还是仅仅在描述眼前所见?
然而,花千骨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依旧望着窗外无垠的雪白,眼神空茫,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极轻极轻地说:
“……像师父的衣服。”
像师父的衣服。
白子画浑身僵硬,抱着她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着,带来一阵尖锐的酸麻。
她忘了他是谁,忘了过往一切,却还记得他衣衫的颜色。
这无心的、最本能的记忆,比任何刻骨铭心的恨意或爱恋,都更深刻地刺痛了他。原来,他这个人,早已以一种他无法想象的方式,烙印在她魂魄的最深处,无关爱恨,只是存在。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颈侧披散的发丝间,贪婪地汲取着那微弱的、属于她的气息,借此平复内心翻江倒海般的震动。
花千骨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失态。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一片粘在窗外、形状特别完整的雪花吸引,伸出指尖,隔着玻璃,小心翼翼地点了点。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紧拥着她的白子画,苍白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个极浅、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带着一点点新奇的微笑。
“好看。”她说。
不知是在说雪,在说他的衣服,还是在说这被他拥在怀中、共赏雪景的此刻。
白子画凝视着她唇边那抹浅淡的笑意,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
他收紧手臂,将她深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
“嗯,”他哑声回应,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一片纯净无声的天地,“很好看。”
雪花依旧无声飘落,覆盖了山林,覆盖了溪流,也仿佛覆盖了所有过往的伤痕与污浊。
竹舍内,炉火噼啪,药香袅袅。
他抱着她,站在窗前,如同站在世界的尽头,又如同站在一个全新的开始。
雪落无声,而某些深埋于废墟之下的东西,似乎正随着这片洁白,悄然萌发出一丝微弱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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