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天，被暗红云团压得死死的。
七芒星图案在云层中缓缓旋转，像巨大的磨盘，要把整座城碾碎。
陆琰一行人避开官道，沿着荒废的引水渠潜入城内。渠壁青苔滑腻，污水没过脚踝，腐臭刺鼻。
“前面就是通刺史府的暗渠。”钱禹指着前方一道生锈铁栅栏，声音仍虚，“但栅栏后可能有守卫…”
陆琰抬手止步，玉心印记微亮，感知力穿透栅栏。片刻，他蹙眉：“不是活人守卫，是晶骸。至少五个，比寒溪林的更完整。”
白芷与白薇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按在对方眉心。
惊人一幕发生。
两人身形在昏暗中微微模糊，随即竟合二为一。
新出现的女子兼具两人特征，眉心印记化作完整金色莲花，眼眸一暗金一淡金，气息却比之前强了数倍。
“这状态最多撑半个时辰。”合体后的“白薇芷”声音带奇异回响，“但清障碍够了。”
钱禹目瞪口呆：“这…这就是双子容器真正力量？”
陆琰虽已猜到，仍被震撼。
他注意到白薇芷脚下水面自动分开，形成干燥通道——这是对力量的绝对掌控，远非简单叠加。
“走。”白薇芷率先走向铁栅，双手轻抬，两道凝练金光如利刃射出，无声切开铁栅。
栅后五个晶骸守卫还未反应，就被金光贯穿核心，瞬间碎成一地晶渣。
众人迅速通过暗渠，来到一处垂直向上的排水口。透过锈蚀铁网，可见刺史府后院景象。
假山亭台已被夷平，取代的是一座暗红晶体构筑的七芒星祭坛。坛七个角各插着一件法器：
铜符、照魂镜、守山戒、玄灵镜、镇魂铃、碧玉笛、玉心剑鞘。
每件法器都被暗红晶体缠绕，散发诡异光芒。
祭坛中央，一个熟悉身影背对而立——
二皇子陆璃！
他墨袍披发，双手高举，正引导七器能量汇聚成冲天光柱。
更骇人的是，他周身环绕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左半身散暗红晶光，右半身覆一层稀薄银辉。两种力量在胸口激烈交锋，形成混沌漩涡。
“他在抵抗…”白薇芷轻声道，“银瞳尊者的意识在帮他对抗侵蚀…但快撑不住了。”
陆琰仔细观察祭坛布局，突然发现异常：“七器摆放位置不对！守山戒该在正北，现在却在西南…这是个残缺阵法！”
“故意的？”钱禹敏锐察觉，“陆璃殿下在暗中破坏仪式？”
“不全是。”白薇芷摇头，“他意识已分裂，一边推动仪式，一边阻挠。看那些法器的晶体缠绕程度，铜符和守山戒几乎全污染，但镇魂铃和碧玉笛的晶体有明显裂痕。”
正说着，祭坛上陆璃突然发出一声痛苦嘶吼。
他右半身银辉剧闪，左半身暗红趁机大盛，瞬间侵蚀大半个身体。
同时，七器同时震颤，光柱能量变得更狂暴，空中七芒星云团开始缓缓下降。
“来不及了！”陆琰拔剑，“必须立刻打断仪式！”
“等等！”白薇芷拉住他，“直接冲上去会触发祭坛防御！我们需要——”
话未说完，刺史府前院突然传来喊杀声，紧接着是剧烈爆炸。
一队人马冲破府门，为首的竟是张猛和十几名伤痕累累的守备营士兵。
“雷统领旧部？”钱禹惊道，“他们怎么…”
陆琰眼中明悟一闪：“是张九！他一定带着我的命令去联络了还能行动的旧部！”
张猛等人有备而来，每人手中持特制弩箭，箭头裹青灰色粉末。他们分散齐射，箭矢命中晶骸后粉末爆散，发出“嗤嗤”声响，竟能短暂抑制晶化再生。
祭坛上陆璃被惊动，缓缓转身。
他的脸已半晶化，左眼全暗红，右眼闪不稳定银光。见士兵冲来，他嘴角扯出扭曲笑容，右手一挥……
碧玉笛自动飞起，发出一声尖锐鸣响。
音波如实质扩散，所过之处，张猛等人动作顿时僵直，脸上浮现痛苦。更可怕的是，他们伤口处开始渗出暗红晶体，迅速蔓延全身。
“碧玉笛的摄魂音！”白薇芷脸色大变，“他在强行催化他们体内的晶毒种子！”
情况危急，陆琰不再犹豫，玉心剑全力斩向排水口铁网。
剑气过处，铁网如薄纸撕裂。他纵身跃出，半空连挥三剑，三道玉白剑气成品字形射向祭坛，直取陆璃上中下三路。
陆璃不闪不避，左手轻抬，铜符飞起化暗红盾挡在身前。
剑气撞盾爆出震耳轰鸣，冲击波将整个后院花草树木连根拔起。
“四弟…”陆璃声音诡异非常，时而清朗如玉，时而嘶哑如砂，“你终于来了…正好见证…新时代的开启…”
“二哥！”陆琰厉喝，“醒醒！归墟之心在利用你！”
陆璃身体剧颤，右眼银光短暂压过左眼暗红：“快…走…我控制不了…太久…”这声音分明是陆璃本人，充满痛苦挣扎。
但下一瞬，暗红再次占据上风：“愚蠢！圣主赐予我们进化机会！看啊——”他猛扯开衣襟，露出胸口恐怖伤口。
那里嵌着一枚拳头大小的暗红晶体，内部隐约有微缩七芒星阵。
“这才是力量！这才是永恒！”
白薇芷和钱禹此时也从排水口跃出，一左一右落陆琰身侧。白薇芷见陆璃胸口晶体，金瞳骤缩：“归墟之心碎片！他把自己变成了活体祭坛！”
钱禹则注意到祭坛边缘躺着几个人影。
是张九和几名雷焕旧部，都被暗红晶体禁锢，奄奄一息。他咬牙：“殿下，我去救他们！”
陆璃看穿意图，狞笑抬手，照魂镜飞入掌中：“想救人？先过这关！”
镜面一转，刺目血光喷薄而出，在空中化作无数细如牛毛的晶针，暴雨般射向三人。
白薇芷双手结印，眉心金莲绽放，凝实金色光幕展开，将晶针尽数挡下。但每挡一根，光幕就被腐蚀出一处暗斑，显然撑不了多久。
“钱禹，去救人！”陆琰喝道，“白薇芷，掩护我！”
钱禹立刻冲祭坛边缘，白薇芷全力维持光幕。陆琰深吸一口气，玉心剑横胸前，剑身突然变得透明如玉，内部浮现无数细小金色符文。
这是玉心剑认主后，首次展现真正形态。
“二哥，这是最后机会了。”陆琰声音异常平静，“银瞳尊者，如果你还能听见——帮我一次。”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化一道玉白流光，剑尖直指陆璃胸口暗红晶体。
这一剑简单却蕴含守山灵力与玉心剑意完美融合，剑锋所过，空间都现细微扭曲。
陆璃脸上首次浮现惊恐，七器同时飞回，在他身前组成七彩屏障。但诡异的是，屏障中央却留有一丝几乎不可察的缝隙…
正是银瞳尊者在暗中协助。
玉心剑精准刺入那丝缝隙，剑尖与暗红晶体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晶体表面现蛛网裂纹，陆璃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左半身晶化部分开始崩解。
“就是现在！”陆琰大吼。
白薇芷瞬间解除合体，恢复白芷白薇两人。姐妹俩一左一右飞掠至祭坛两侧，同时将手掌按地面阵纹上。
暗金与淡金光芒顺纹路逆向流动，所过之处，暗红晶体如遇克星，纷纷褪色碎裂。
“不！”
陆璃——或者说控制他的存在——发出绝望咆哮，“你们毁了一切！圣主不会放过——”
“咔嚓！”
胸口暗红晶体终承受不住玉心剑压力，轰然爆碎。
陆璃身体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祭坛边缘。七器失控坠落，缠绕其上的暗红晶体也开始剥落。
空中七芒星云团剧烈扭曲，暗红光柱变得不稳定，时明时暗。整个刺史府都在震动，墙现裂痕，瓦片雨点般坠落。
白芷白薇趁机救下张九等人，钱禹扶起奄奄一息的陆璃。令人惊讶的是，随晶体破碎，陆璃左半身晶化正缓慢消退，右眼银光却越来越弱。
“银瞳尊者…”陆璃气若游丝，声音却恢复清朗，“他…用最后力量…帮我抵抗…告诉四弟…归墟之心的威胁…没有结束…”
他目光转向陆琰，满是愧疚：“对不起…我本想…利用法器力量…救父皇…却反被利用…”
陆琰单膝跪他身旁，沉声：“二哥，别说了。我们先离开，祭坛要塌了！”
“来不及了…”陆璃苦笑，突然抓住陆琰的手，“听好…皇陵…第七层…有初代守山人留下的…真正封印…需要七器共鸣…和…双子容器…”他瞳孔开始扩散，“小心…皇帝…他已经被…”
话未说完——
刺史府主楼突然传来震天爆炸。
一道更粗壮的暗红光柱冲天而起，直接击穿不稳定七芒星云团。云团如被戳破的水袋，暗红能量倾泻而下，化漫天火雨。
“还有人启动了备用祭坛！”白薇惊呼，“在主楼！”
陆琰抬头望去。
主楼屋顶已坍塌，露出里面另一座较小七芒星祭坛。坛上站着一个身着龙袍的身影。
赫然是皇帝陆璋。
可他样子极诡异：全身覆盖半透明暗红晶甲，双目空洞，胸口嵌着枚与陆璃类似的晶体，只是更大、更完整。
“父皇！？”陆琰难以置信瞪大眼。
“不…那不是皇帝…”白芷金瞳骤缩，“是归墟之心造的傀儡！看他脚下！”
祭坛下方，堆积数十具干尸，每具尸体胸口都有贯穿伤，是被强行抽取心血的痕迹。最显眼位置，躺着一个人……
九千岁高无庸。
皇帝最信任的大太监，此刻已成干瘪尸骸，脸上凝固着惊恐与不甘。
“原来如此…”钱禹声音发颤，“高无庸发现了皇帝的异常，被灭口…而赵德芳和陆璃殿下…都只是棋子…”
“皇帝”缓缓转头，空洞目光锁定陆琰等人。他抬手，一道暗红光波横扫而来。
所过之处，地面崩裂，建筑坍塌。
“退！”陆琰一把背起昏迷的陆璃，玉心剑在身后划出屏障。其他人急速后撤，堪堪避过致命一击。
整个刺史府正以惊人速度晶化。
墙壁、地面、花草树木，统统变成暗红晶体。更可怕的是，那些倒下的晶骸守卫和干尸，正重新站起，向陆琰等人包围过来。
“从暗渠撤！”陆琰当机立断，“去皇陵！只有找到初代封印，才能彻底解决这一切！”
众人且战且退，向排水口方向突围。
白芷白薇合力撑起光幕，抵挡不断袭来的暗红光波；钱禹张九搀扶伤员；陆琰背着陆璃，玉心剑左右劈砍，杀出血路。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排水口时。
已晶化的“皇帝”突然发出非人尖啸，胸口晶体爆出刺目血光，七件坠落法器同时震颤，自动飞回他手中。
“他…他要强行完成仪式！”白薇惊恐道，“一旦七器完全污染，归墟之心就能直接降临！”
陆琰回头望向那个被晶体包裹的身影，眼中闪过决然：“走！皇陵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一行人跳入排水口，消失在黑暗渠水中。
身后，刺史府已完全晶体化，暗红光柱贯通天地，七芒星云团重新凝聚。只是这次，云团中央隐约浮现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
正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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