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在水里抱住小阿莲，裙子全湿了。小姑娘身上热乎乎的，可不知咋的，白薇反而觉得后脊梁发冷。
阿莲头发闻着是太阳晒过的干草味，可她喘气的时候，白薇脖子边却飘来一股怪怪的硫磺味儿。
“姐姐你抖啥呀？“阿莲小手往白薇后背一搭，正好按在她第七节脊椎骨上——那可是白薇运功的要害。
白薇浑身一僵，背后的金莲印记突然针扎似的疼，好像有根烧红的铁丝顺着脊梁骨往脑门窜。
旁边的露娜“唰“地把贝壳匕首抽出来一截。这紫鳞姑娘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阿莲垂着的右手。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小孩的指尖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跟血水里泡着的冰碴子似的。
“快从水里出来！“白薇强撑着站起来，赶紧把水里的山河鼎捞起来。
说也怪，这青铜鼎刚离水，里面的金色火苗“呼“地窜起老高，迸出的火星子掉在阿莲衣服上，非但没烧着，反而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弹开了。
阿莲仰着小脸，脑门上那个金紫色的印记闪闪发光：“这鼎真好看，像装着星星似的。“
她伸手要摸，白薇下意识躲开了。
小姑娘手悬在半空，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眼睛里像有暗流在打转。
露娜一个箭步跨过来，脖子边的紫鳞若隐若现：“天要黑了，得找个地方过夜。“她指着小河上游，“那边有个看林人住的小木屋。“
等天色擦黑，三人总算推开那扇吱呀乱响的木门。屋里灰积得老厚，墙角全是蜘蛛网，好在有张破床和生锈的铁炉子。
白薇把山河鼎放在炉台上，鼎上水珠往下滴，在灰土上烫出一道道弯弯曲曲的印子。
“我去捡柴火。“露娜转身时给白薇使了个眼色，耳朵后面的鳃纹快速开合——这是海族人察觉危险时特有的信号。
木门刚关上，阿莲突然发疯似的扑向山河鼎。快得不像话，手指头带着暗红的光，“刺啦“一声在鼎上划出五道印子。
白薇的金莲印记猛地烧灼起来，她甩出一道金光，却被阿莲扭着身子躲开了。
“你不是阿莲。“白薇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她右手凝出一把金光闪闪的长剑，左手还护着山河鼎。
鼎里的火苗晃得厉害，满屋子光影乱闪。
小姑娘歪着头笑，嘴角越咧越大，直到把脸颊的肉都撑裂了。暗红色的水晶簇从伤口里疯长出来，眨眼盖住了半张脸：
“我就是阿莲呀，就是多了点...纪念品。“
她扯开衣领，露出脖子后面嵌着的那块暗红晶石，这会儿正跟心跳似的一鼓一鼓呢。
白薇手里的剑微微发抖。
她认得这玩意儿，跟陆琰描述过的、那个黑袍国师胸前镶的红晶核心一模一样。她鼻梁上的金莲印记又开始渗血，血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
“归墟的种子。“白薇突然明白冰琏临死前为啥警告她了，“你们把脏东西种进了阿莲转世的灵魂里。“
“聪明。“阿莲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女混声，暗红水晶已经长到锁骨了，“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好容器。当年在净世塔，她的肉身是被净化了，可灵魂早被我们打了标记。“
她蹦跳着转了个圈，木头地板被她水晶化的脚印踩得“嘎吱“响，“现在我们是一体的，杀我就是杀她。“
山河鼎突然“咚“地一震，鼎里分出一缕头发丝细的金色火苗，悄悄缠上白薇左手腕。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进心口，暂时把金莲印记的裂缝给封住了。
白薇呼吸一滞……这是陆琰留的后手。
“你想要什么？“白薇故意让长剑的光暗下去，假装虚弱地后退半步。
阿莲的水晶右手按上山河鼎，鼎身立刻浮现蜘蛛网似的暗红纹路：“当然是这个。初代守山人的心脏，镇压归墟百年的核心。“
说着突然痛苦地弓起身子，水晶和血肉连接处渗出黑血，“还有...帮我把这碎片取出来，烫死我了...“
“砰“的一声，木门被踹开。
露娜抱着柴火冲进来，两条胳膊都覆满了紫鳞。她一看屋里的情形，直接把柴火砸向阿莲后背，贝壳匕首“嗖“地飞向小姑娘脖子后的晶石。
阿莲头都不回，反手一抓，竟把匕首捏得粉碎。就这一分神的工夫，白薇左手猛拍山河鼎，借力腾空而起，金光长剑像流星似的劈下去……
但不是砍阿莲，而是斩向炉台下的阴影。那儿不知什么时候铺开了一片暗红水晶毯，正偷偷往鼎底蔓延。
剑光和水晶撞在一起，炸开红金交织的强光。阿莲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身上的水晶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
露娜趁机解下腰间的鲛绡绳，紫鳞分泌的麻痹黏液瞬间浸透绳子，像灵蛇似的缠住阿莲双腿。
“露娜闪开！“白薇厉声喝道。她怀里的山河鼎剧烈震动，鼎里的金火化作一条细小的火龙，顺着鲛绡绳直扑阿莲后背。
火焰碰到晶石的瞬间，小姑娘全身抽搐，嘴里发出的不再是童音，而是黑袍国师沙哑的嘶吼：“你们根本不懂！归墟才是——“
话没说完就断了。阿莲眼中的暗红色潮水般退去，身上的水晶像遇到太阳的冰雪迅速融化。她软软倒下时，脖子后的晶石已经缩到针尖大小，却顽固地不肯消失。
山河鼎“咣当“落地，里面的金火弱得只剩豆大一点。白薇跪在地上把昏迷的阿莲搂在怀里，发现孩子烫得吓人。
露娜凑过来查看伤势，突然指着阿莲后颈惊叫：“晶石在往脊椎里钻！“
白薇咬破食指，用血在金莲印记上画了个古老符文。金光流水般涌向指尖，碰到晶石时化成无数细密金针，织成笼子暂时困住了晶石。那玩意儿疯狂冲撞，每震一下都让阿莲在昏迷中痛苦抽搐。
“撑不了多久。“白薇抹了把鼻血，看着窗外漆黑的天，“需要七叶净心莲。“
露娜突然竖起耳朵：“有人来了。“她鳃纹剧烈震动，“很多...不是人...“
木屋四周的树林里，暗红色的光点像鬼火似的亮起来。水晶狼群的嚎叫此起彼伏，中间夹杂着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
更远处，有个大家正碾过灌木丛，地面传来规律的震动。
白薇把山河鼎塞进露娜怀里：“你带着鼎和阿莲从后窗走。“她扯下染血的发带往金莲印记上一抹，黯淡的印记回光返照似的亮起来，“我拦着它们。“
“不行！你现在这样——“
“记住，“白薇打断她，把一枚玉简拍进露娜手心，“要是三天内我没来找你们，就去东海归墟裂缝找鲛人王庭。这枚玉简会...“
“哗啦“一声，窗户破了。第一只水晶狼已经扑进屋里，獠牙上滴着的不是口水而是暗红水晶液。白薇反手一剑，金光闪过狼腰时，露娜抱着阿莲和山河鼎撞开后窗，消失在夜色里。
狼尸还没落地，木屋四壁已经爬满暗红水晶。白薇独自站在中央，金莲印记开始不可逆转地崩解。她忽然笑了，想起陆琰消失前做的那个口型。长剑横在胸前，她轻声念出守山人最后的咒语：
“以身为炬，照彻幽冥。“
金莲印记轰然炸开，千万道金光像朝阳初升，穿透木屋，照亮整片寒溪林。水晶狼群在光芒里灰飞烟灭，远处传来庞然大物倒地的巨响。这光持续了整整十次呼吸的时间，才慢慢熄灭。
等最后一丝金光散去，木屋原来所在的地方只剩个焦黑的浅坑。坑底静静躺着半枚碎裂的金莲印记，和几粒失去活性的暗红水晶尘。
…………………………
三十里外的山洞里，露娜怀中的山河鼎突然一颤。鼎里将熄的金火中，浮出个拇指大小的白薇虚影，朝她做了个“继续走“的手势，随即消散。
阿莲在昏迷中抓住露娜的衣角，脖子后的晶石暂时安静了，却像颗定时炸弹似的嵌在脊椎上。露娜紫色的眼睛里闪过决然，把小女孩和山河鼎捆在背上，朝着东海的方向迈开脚步。
她身后，寒溪林重归寂静。但要是有人仔细看，会发现溪水里偶尔闪过暗红的微光，像无数沉睡的眼睛，正等着下次睁开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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