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咔哒”轻响,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这绝对寂静的空间里荡开无形的涟漪。林宇的呼吸骤然屏住,身体下意识地紧贴住冰冷的墙壁,将自己缩进观察窗一侧的阴影里。手中的光粒被他死死攥住,只漏出指缝间一丝微茫,照亮脚下方寸。
心跳在耳膜里擂鼓。
他凝神细听,每一个感官细胞都绷紧到了极致。
没有后续的脚步声,没有呼吸声,没有机械运转声。只有实验室里那股混合着腐败和化学试剂的甜腥气味,固执地钻入鼻腔,带着一种不祥的黏腻感。
是错觉?还是某个未被完全固定的器皿在空气流动中终于倾倒?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十几秒,如同十几个世纪般漫长。
不能再等。
林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压下胸腔里狂跳的心脏。法医的职责是检验死亡,探寻真相,而非在未知面前裹足不前。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父亲到底窥见了怎样的恐怖。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狼藉的实验室,尤其是那块残留着字迹的白板。
“第七迭代…‘雨师’共鸣性衰减…非对称崩溃…”
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迭代,意味着重复、升级、版本。雨师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不只是一个代号?它是一个……项目?一个不断更新迭代的……东西?共鸣性衰减…崩溃…这听起来像是对某种系统或生命状态的描述,冰冷的技术术语背后,透出的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非人感。
还有那些零散的词——“颅内植入体”、“信号逆向”、“自噬”、“样本失控”……
碎片化的信息开始在他脑中拼凑。父亲的研究,那些被斥为疯狂的臆想,关于意识干预、生物信号操纵……难道指向的就是这种恐怖的“颅内植入体”?“雨师”通过它来控制?而“共鸣衰减”和“崩溃”就是系统失效的后果?“自噬”和“样本失控”……
他的目光移向那只从倾覆培养槽后伸出的惨白僵硬的手,胃里一阵翻搅。那些泼洒一地的、腐败的有机物质……就是“失控的样本”?
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这里进行着某种极端非人的人体实验,“雨师”是核心项目,通过植入体控制实验体。但第七次迭代失败了,发生了可怕的崩溃,植入体信号逆向或者失效,导致实验体发生“自噬”或某种可怕的反噬,最终造成了这场灾难性的泄漏和屠杀。
父亲,林振英教授,一定是偶然间接触到了这个项目的冰山一角,甚至可能目睹了某种前兆,所以才……
林宇感到一阵冰冷的愤怒和悲恸攫住了心脏。他必须知道更多!
他再次看向那扇紧闭的实验室门。门是气密结构的,侧面有一个密码按键板和一道红色的机械锁栓,但看起来已经从内部锁死或者损坏了,指示灯黯淡无光。
进不去。
他的视线落在观察窗上。玻璃是强化的,异常坚固,但没有金属网格嵌入。也许……
他快速打量四周,走廊空荡,没有任何可用的工具。他抿紧嘴唇,后退半步,用肘部试探性地撞击了一下玻璃窗。
砰。沉闷的响声在走廊里回荡。玻璃纹丝不动,甚至连颤都没颤一下。
不行,太坚固了。
难道线索就断在这里?
他不甘心,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再次扫过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破碎的培养槽、污秽的地面、散落的仪器、那只冰冷的手……
等等。
他的视线猛地拉回操作台。台面被腐败物覆盖,但在一个倾倒的显微镜旁边,似乎压着一本硬皮笔记本的一角!深蓝色的封面,边缘已经被某种液体浸染得发黑卷曲。
笔记本!
林宇的心脏猛地一跳。如果能拿到那本笔记……
他再次尝试寻找进入的方法,甚至用力推了推气密门,沉重的大门纹丝不动。观察窗更是坚不可摧。
焦虑如同蚂蚁般啃噬着他的神经。明明关键证据就在眼前!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气密门上方靠近天花板的位置。那里有一个通风口,覆盖着金属格栅,尺寸不大,但似乎……足以容一个身材偏瘦的成年人勉强钻入。通风管道口隐约有空气流动的痕迹,格栅上似乎有近期被拆卸又安装回去的细微划痕。
有人从这里进出过?是灾难发生时仓皇的逃离,还是事后……清理?
顾不上那么多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走廊里没有垫脚的东西。林宇咬咬牙,后退几步,一个短促的助跑,蹬踏着光滑的墙壁借力向上猛地一窜!
手指勉强勾住了通风口下方的边缘。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将他身体的重量吊挂上去。湿滑的墙壁无处借力,全靠臂力支撑。他闷哼一声,另一只手也艰难地攀上去,手指抠进格栅的缝隙。
他稳住身体,仔细查看格栅。是由四颗螺丝固定的,但其中两颗似乎已经松动,另外两颗锈蚀严重。他用一只手艰难地保持平衡,另一只手从口袋掏出解剖刀,用坚硬的刀柄末端充当临时扳手,狠狠砸向锈蚀的螺丝!
哐!哐!
敲击声在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螺丝纹丝不动。
汗水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手臂开始酸麻发抖。
不能放弃!
他换了个角度,将刀尖楔入螺丝帽下的缝隙,利用杠杆原理,拼命撬动!
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松动了!
他精神一振,再次用力。终于,一颗锈蚀的螺丝被硬生生撬断,弹飞出去,叮当一声落在下面的走廊地板上。
如法炮制,第二颗锈蚀螺丝也被破坏。另外两颗本就松动的螺丝很快被他用手拧开。
格栅松脱了。
他小心地将格栅取下,放在一边。通风管道黑洞洞的,一股更浓烈的腐败气味和灰尘味从中涌出。管道直径不大,向内延伸一片漆黑。
没有退路了。
林宇深吸一口那污浊的空气,双臂用力,将身体拉了上去,艰难地钻入了通风管道。
管道内狭窄逼仄,只能匍匐前进。灰尘扑面而来,他强忍着咳嗽的欲望,凭感觉向着实验室的大致方向爬去。
爬了大约三四米,下方传来微弱的光线。他透过另一处格栅向下望,正是那片狼藉的实验室!
他找到位置,用解剖刀撬开下方格栅的固定扣。格栅向下打开,垂挂在一边。
高度不低,直接跳下去可能会受伤。他观察了一下下方,选择一个堆积着破碎仪器和柔软腐败物相对较多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先将双腿探入,然后松手。
噗通。
身体落入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软烂的物质中,缓冲了下坠的力道。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将他包裹。他挣扎着站起身,恶心感阵阵上涌,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他站在了实验室的中心。
死亡和腐败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他踩过粘滑的地面,无视了周围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目标明确地走向那个操作台。
他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迫近真相的激动与惊悸。他拂开显微镜上的污物,小心地抽出了那本深蓝色的硬皮笔记本。
封面没有任何字样,只有一块被腐蚀出的焦黑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扉页上,是一行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那是他刻在记忆深处的笔迹:
【林振英 工作记录 - 项目‘溯源’ - 绝密】
父亲!
真的是父亲留下的!
林宇的手指抚过那熟悉的字迹,眼眶骤然一热。
他迫不及待地向后翻去。纸张大多被污渍浸染,字迹模糊,还有许多他看不太懂的复杂公式和数据图表。但零星的字句依旧触目惊心:
【…植入体反馈信号异常,受试者出现强烈排异反应,认知层面出现不可逆扭曲…】
【…第七批次稳定性远低于预期,‘雨师’核心频率存在先天缺陷?…】
【…他们隐瞒了事故率!三年前‘海葵’项目的失控不是意外!…】
【…必须终止!这是反人类的!但‘主祭’不会同意…资金链背后是……】
【…我看到‘样本’了……那根本不是……上帝啊……我们到底创造了什么?!】
字迹在这里变得极度潦草惶恐,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再往后翻,是大片大片的空白,直到最后几页,才又出现了文字,那字迹更加慌乱,仿佛是在极度紧迫的状态下仓促书写:
【他们发现了!要清除所有痕迹!我必须把东西送出去!】
【宇儿……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个……跑!永远不要相信……】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片喷溅状的暗黑色污渍彻底覆盖,无法辨认。
林宇捧着笔记本,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父亲不是臆想者,他是揭露者!他试图阻止这一切,却遭到了灭顶之灾!而自己,此刻正站在父亲曾经工作、抗争并最终遇害的现场!
悲愤、恐惧、还有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责任感,瞬间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
咔哒。
那声轻响,再次出现。
这一次,无比清晰。
并非来自走廊,而是来自……实验室内部那个倾覆的培养槽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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