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笨拙的“下次提前说”和那个沉甸甸的“嗯”,像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训练室里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
备战依旧紧张,压力依旧如山。但某些看不见的东西,似乎正在悄然松动。
再次面对训练赛中对手狂风暴雨般的野区入侵时,九尾的游走变得更加果断,也更加谨慎。他会提前几秒,在语音里给出更明确的信号:
“中路miss,可能往下。”
“我清完这波线,可以靠。”
“小心,他们野辅可能在反蹲。”
不再是模糊的“敌人消失”,而是带着预判和意图的信息。
而钎城,在接收到这些信息时,也会给出更具体的回应:
“收到,塔下清。”
“能来可以打。”
“视野黑了,别来。”
简短,直接,却有效地将两人的行动串联起来。失误依然存在,高压下的操作变形也无法完全避免,但那种因为沟通不畅导致的、令人窒息的脱节感,明显减少了。
教练组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在又一次训练赛后的复盘中,教练看着数据面板上明显改善的中射联动效率,难得地没有揪着细节批评,只是用笔敲了敲白板:
“沟通,有进步。保持住。”
一句简单的肯定,却让九尾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他下意识地瞥向钎城,发现对方也正看着白板,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深夜,九尾依旧会因为压力而失眠,偶尔会点开游戏,看到那个亮着的Id在单排。他不再取消匹配,也不再观战,只是看着那个Id,心里会奇异地平静少许。
有时候,他会想起庆功宴那晚,钎城那句“是你先相信我的”。也会想起露台上,他那句关于判断失误的解释。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你这个人开始对我产生意义……”
那些被刻意掩埋的、共同经历的过往,如同沉船上的碎片,在记忆的深海里,偶尔会泛起微弱的光。
这天训练结束得比平时稍早,众人各自散去。九尾最后一个离开训练室,关灯时,发现钎城的外设包还放在椅子上,人却不见了。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基地那个小小的露天阳台。
果然,钎城在那里。
他背对着门口,倚着栏杆,望着远处。夜色深沉,没有月光,只有城市边缘的地平线上,透出一点模糊的、灰白色的光晕,预示着黎明将至。
九尾停下脚步,没有立刻上前。
钎城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但没有回头。
两人一内一外,一坐一站,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反而带着一种……暴风雨过后,万物待苏的平静。
九夜看着钎城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背影,看着他被夜风微微吹动的发梢,忽然很想问问他,累不累。
想问问他,扛着队伍走了这么远,背负着这么多期待和压力,会不会也觉得辛苦。
想问问他,那些沉默的日夜里,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被无数的情绪撕扯,却找不到出口。
“思绪,流向了哪……”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问。有些答案,或许不需要言语。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和他一起,望着那片天地交界处,即将破晓的微光。
空气中弥漫着夜晚的凉意和一种难以名状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钎城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天快亮了。”
九尾的心微微一颤。这是这么久以来,周诣涛第一次,说出与比赛、战术完全无关的话。
他看着那片逐渐扩大的灰白色光晕,低声回应:
“嗯。”
又是一个“嗯”。但这一次,里面包含的东西,似乎完全不同。
钎城转过身,看向他。黑暗中,他的五官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比远处的天光更亮,里面没有了赛场上的杀伐之气,也没有了平日拒人千里的冰封,只剩下一种洗尽铅华般的、淡淡的疲惫和清晰。
他的目光在九尾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朝他这边,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随即转身,离开了阳台。
脚步声渐远。
九尾独自站在原地,望着钎城消失的方向,又转头看向天际。
那片灰白的光晕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扩散,驱散着浓稠的夜色。
最黑暗的时刻,似乎正在过去。
破晓之前,天地间总是格外寂静,却也孕育着挣脱一切束缚的、新生的力量。
九尾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感觉一直压在胸口的某种沉重的东西,似乎也随着那逐渐亮起的天光,一点点地,开始松动,瓦解。
他转身,走回依然昏暗的基地内部。
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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