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生活不容置疑地翻开了新的一页。版本更新的压力实实在在摆在眼前，训练任务逐渐加重，那些被短暂搁置的、关于未来的、更加现实的议题，也悄然浮出水面。
联盟一年一度的“选手合约信息更新与确认”通知，像一份例行公事的提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每个人的邮箱和战队管理后台。这并不是转会，只是每个赛季末常规的程序，确认选手的基本信息、联系方式、紧急联络人等是否有变动。
但就是这份看似寻常的通知，却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基地里那层由训练、比赛和暧昧拉扯共同维持的、脆弱的平衡气泡。
九尾是在训练间隙刷手机时看到经理在群里@全体成员的通知的。他点开链接，看着那份需要在线确认的表格，目光在“合同期限”那一栏停留了许久。他们的合同，都只剩下最后半年了。半年后，何去何从？是续约，还是……各奔东西？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猛地一沉，一种莫名的恐慌感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钎城。钎城正戴着耳机，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对局回放，侧脸线条平静而认真，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会怎么选？
九尾烦躁地退出页面，将手机扔在一旁，拿起自己的手机，想用训练麻痹自己，却发现手指有些不听使唤，操作频频失误。
“尾子，你今天手感不行啊？”坐在旁边的冰尘探头看了一眼他的屏幕，随口说道。
“要你管？”九尾没好气地怼了回去，语气冲得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冰尘缩了缩脖子，小声对另一边的不然嘀咕：“吃枪药了今天？”
不然耸耸肩，用口型回了句：“懂的都懂。”
这份关于未来的不确定性，像一层无形的薄雾，笼罩在基地上空，也笼罩在九尾的心头。他发现自己开始无法控制地去观察钎城，试图从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举动中，解读出关于未来的蛛丝马迹。
钎城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依旧是那个沉稳可靠的队长和核心，训练一丝不苟，照顾队友面面俱到，对九尾……也依旧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关心和令人抓狂的克制。平台杯那晚的“大冒险”和后续比赛中的默契，仿佛只是一场被按了暂停键的意外，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之前更加……难以捉摸。
这天下午，训练结束后，Gemini教练宣布了一个消息：过几天是联盟一位功勋老将（cat）的生日，联盟组织了几支关系好的队伍一起聚个餐，算是私下的小型庆祝。
“都去都去啊，放松一下，也跟老朋友聚聚。”Gemini笑着说道，“cat点名了，你们ttG的可不能缺席。”
这个消息暂时冲散了合约问题带来的沉闷。老友相聚总是让人期待的。
生日聚餐定在一家私密性很好的餐厅包间。ttG众人到的时候，里面已经热闹非凡。一诺、无畏、清融、Fly、花海、爱思等人早就到了，正围在一起不知道聊什么，笑得前仰后合。寿星cat则被Gemini和几个老队友围着，脸上带着难得的放松笑容。
“哟！冠军队伍驾到！”一诺眼尖，第一个看到他们，立刻嚷嚷起来。
众人纷纷打招呼，包间里瞬间更加热闹。九尾被一诺和无畏拉着坐到他们那边，钎城则被Gemini和爱思叫过去说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融洽。大家聊着过去的比赛，吐槽着版本的更迭，分享着各自的趣事和烦恼。几杯酒下肚，话题也不知不觉变得深入起来。
“……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啊。”cat喝了一口饮料，有些感慨地看着在座的众人，“感觉昨天还在赛场上跟你们这群小崽子拼个你死我活，转眼间，你们都成顶梁柱了，我也快成‘老家伙’了。”
“cat哥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可是宝刀未老！”清清连忙说道。
Fly也笑着附和：“就是，还能再打几年呢。”
cat摇摇头，笑容里带着些释然：“不一样啦。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该做的事。看到你们现在这样，挺好。”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钎城和九尾，带着长辈般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九尾正低头戳着碗里的一块排骨，感觉到cat的目光，动作微微一顿。
这时，一诺勾住九尾的脖子，带着点酒意，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几个人听见：“尾子，说真的，你跟钎城……以后怎么打算的？我看你们合同都快到期了吧？”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瞬间在九尾本就不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更大的浪花。他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一诺的胳膊，却没能成功。
坐在斜对面的钎城，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没有听到这边的对话，但他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
无畏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就是，现在外面风声可不小，好多队伍都盯着你们呢。你们俩这中射组合，拆了多可惜。”
九尾感觉喉咙发紧，他想说“关你屁事”，想说“还没想好”，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未来像一团浓雾，他看不清方向，而周诣涛的态度，更是这浓雾中最令人不安的未知。
他几乎是求救般地，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了钎城的方向。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钎城也在这一刻抬起了头。他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九尾那双带着慌乱和无措的眼睛。
四目相对。
钎城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九尾，极轻、却极其肯定地，摇了摇头。
那个动作幅度很小，小到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但九尾看懂了。
他在说：“别担心。”或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猛地涌上九尾的心头，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他迅速低下头，避开了那道目光，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
周诣涛……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聚餐的后半段，九尾都有些心不在焉。那个无声的摇头像一句咒语，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它安抚了他一部分的恐慌，却又带来了更多的困惑。
饭后，众人转战餐厅附带的KtV包间。鬼哭狼嚎的歌声、骰子撞击声、笑骂声充斥着整个空间。九尾窝在角落的沙发里，看着屏幕上闪烁的mV画面，听着耳边熟悉的、不熟悉的歌声，感觉自己和这热闹格格不入。
钎城被Gemini和爱思拉着玩骰子，他似乎运气不错，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偶尔侧头和旁边的人低语几句。
九尾看着他被灯光勾勒的侧影，看着他偶尔因为赢了而微微弯起的眼角，心里那点别扭和委屈又冒了出来。他好像永远都能这么从容，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真正影响到他。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点了一首节奏舒缓的老歌。前奏响起时，包间里吵闹的声音渐渐小了一些。
钎城正好输了一局，被罚去唱歌。他也没有推辞，接过麦克风，走到了房间中央。
当他的声音透过音响流淌出来时，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包间彻底安静了下来。不是他平时说话时那种温和的语调，而是带着一种低沉磁性的质感，唱歌时意外地好听。他唱的是一首关于时光和陪伴的歌，歌词并不复杂，旋律也有些怀旧。
他没有看提词器，目光有些放空地望着屏幕，声音平稳而专注，仿佛不是在表演，而是在陈述某种心声。
九尾靠在沙发里，怔怔地看着他。闪烁的灯光掠过钎城沉静的眉眼，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一刻，九尾仿佛透过这喧嚣的KtV，看到了很久以后的未来——也许他们不再并肩作战，也许他们会在不同的赛场，也许……他们会像这歌词里写的那样，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偶尔回忆起点滴过往。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周诣涛在身边的日子。那些默契的配合，那些无言的维护，那些深夜的陪伴，那些心照不宣的拉扯……早已成为了他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不要就这样结束。
他不想说再见。
歌曲到了尾声，钎城的目光，却毫无预兆地，穿越了昏暗的灯光和弥漫的烟雾，准确地落在了角落里的九尾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太多九尾看不懂的情绪，有温柔，有克制，有挣扎，还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定。
他就那样看着九尾，唱完了最后一句歌词。声音落下，余韵悠长。
包间里响起了掌声和起哄声。
九尾却像是被那道目光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血液在耳边轰鸣。
周诣涛……
你……
钎城放下麦克风，没有理会周围的喧闹，径直朝着九尾的方向走了过来。他在九尾面前的茶几旁停下，拿起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然后，极其自然地，递到了九尾面前。
“喝点水。”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唱歌后的微哑，目光却依旧牢牢锁着九尾。
九尾愣愣地看着那瓶水，又抬头看着钎城。在周围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喧闹声中，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他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个独立的、无声的结界。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接过了那瓶水。
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钎城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向前，极其短暂地、轻轻地碰了一下九尾的手背。
那触感一瞬即逝，快得像是幻觉。
却带着滚烫的温度，清晰地烙在了九尾的皮肤上，也烙进了他的心里。
钎城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回到了人群之中。
九尾握着那瓶水，瓶身上还残留着钎城掌心的余温。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被碰触过的手背，那里仿佛还燃烧着细小的火焰。
KtV的喧嚣还在继续，关于未来的不确定性依然存在。
但那一刻，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那个短暂的、近乎无声的触碰，却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弥漫的迷雾。
拉扯，仍在继续。
但在那令人心慌的未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悄然……坚定。
第9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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