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逃脱俱乐部里那场突如其来的黑暗,像一只无形的手,蛮横地撕开了所有精心维持的伪装。手腕上残留的、被钎城紧紧握过的触感,和黑暗中那双来不及掩饰关切的眼睛,如同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在九尾混乱的心绪里反复灼烧。
回基地的大巴上,他破天荒地没有戴上耳机隔绝世界。他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脑子里却全是黑暗中周诣涛将他护在身后的身影,以及灯光重亮后,那人迅速恢复平静、仿佛一切只是职责所在的姿态。
烦躁,不甘,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羞于承认的、隐秘的渴望,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
凭什么?凭什么周诣涛总是能这样?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在危急关头的本能反应里,泄露那么一点点真实,然后又迅速缩回那个无懈可击的壳里,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心绪不宁,反复揣摩?
他受够了这种无休止的猜测和等待。
大巴到达基地,队员们陆续下车。九尾落在最后,他看着钎城和冰尘、不然他们说着话走进基地大门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没有回房间,也没有去训练室,而是径直走到了基地后院那个熟悉的角落——那天晚上他们不欢而散的地方。夏夜的风带着未散的暑气,吹在脸上却无法平息他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躁动。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几乎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道,快速地敲下了一行字,选中那个熟悉的头像,发送。
【后院。现在。】
【就我们两个。】
没有称呼,没有语气词,简洁,强硬,甚至带着点最后通牒的意味。
发送成功后,他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力道大得指节泛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他在赌,赌周诣涛会不会来,赌他……到底在不在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成了一个世纪。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街道隐约的车流声,都被放大得异常清晰。九尾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令人窒息的等待逼得放弃,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来。
他的身体瞬间绷紧,猛地抬起头。
钎城的身影出现在后院的入口处。他没有穿队服,只套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下身是灰色的运动长裤,像是刚从房间里出来。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九尾能看到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里那副温和的假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卸下了所有重负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绝。
他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九尾走来,最终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两人都没有立刻开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张力,比以往任何一次拉扯都更加紧绷,也更加……真实。
“叫我来,有什么事?”最终还是钎城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没有回避,没有敷衍。
九尾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有挣扎,不再有疲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沉静。这沉静反而让九尾更加慌乱,他准备好的所有质问和发泄,在这一刻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发干:“……密室的时候,为什么拉我?”
他选了一个最直接的切入点,也是他此刻最想确认的事情。
钎城看着他,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因为怕你出事。”
回答得直接而坦荡,反而让九尾噎了一下。他梗着脖子,强自镇定地追问,试图撕开对方更多伪装:“只是因为怕队友出事?换作是冰尘,是不然,你也会那样?”
钎城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深邃,仿佛带着某种重量,压在九尾的心上。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缓缓地、极其清晰地开口:
“不会。”
这两个字,像两颗石子,投入九尾翻涌的心湖,激起了更大的浪花。
“为什么?”九尾几乎是屏住呼吸问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钎城向前迈了半步,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九尾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自己小小的、紧张的倒影,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
“因为是你。”钎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破土而出的、滚烫的情感,“只有是你,许鑫蓁。”
九尾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钎城,看着他眼中那不再掩饰的、汹涌而出的情感,那里有关切,有无奈,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他渴望了许久、却一直不敢确认的……认真和专注。
“你……”九尾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紧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愤怒、委屈、不安,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简单的四个字奇异地抚平了,只剩下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悸动和……不敢置信。
“从世界赛,不,或许更早开始……”钎城的声音继续响起,平稳,却带着一种剖析自己般的坦诚,“我就知道,不一样了。”
他看着九尾,目光像是要将他牢牢刻进心里:“会下意识关注你的状态,会担心你训练太拼不顾身体,会在你生病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去照顾你,会在看到你和其他人过于亲近时感到不舒服……会在任何可能让你受到伤害的情况下,本能地想要保护你。”
他一桩一件,平静地陈述着,那些被九尾捕捉到、却又不敢确认的细节,此刻都被当事人亲口承认,赋予了最真实的意义。
“我知道我做得不好。”钎城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顾虑太多,想得太远,怕影响到你,怕影响到团队,怕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会因为我的冲动而毁掉……所以一直犹豫,一直逃避,让你难过,让你不安。”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九尾,里面充满了歉疚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恳切:“对不起,许鑫蓁。”
九尾怔怔地听着,感觉自己的眼眶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发涩。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原来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那些无声的维护,那些刻意的靠近和笨拙的关心,都不是他的错觉。
周诣涛这个混蛋……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敢。
一股巨大的委屈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混合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心疼,让他的鼻子发酸,视线开始模糊。
“你他妈……”九尾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哽咽,“现在才说……有什么用……”
钎城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那强忍着不肯落下的泪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紧,又酸又疼。他再也克制不住,抬起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极其轻柔地、试探性地,拂过九尾微湿的眼角。
那触碰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九尾的全身,让他猛地一颤。
“现在说,是因为我不想再逃了。”钎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勇气,“也不想再看你难过。”
他的指尖停留在九尾的脸颊旁,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
“许鑫蓁,”钎城看着他,目光深邃如同夜空,里面翻涌着所有未言之语,和最直白的确认,“我喜欢你。”
这句话,像最终落下的审判之锤,又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九尾心中所有情感的闸门。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那漫长等待后的尘埃落定,和那汹涌而至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幸福感。
他看着钎城,看着他那双写满了认真和紧张的眼睛,看着他那微微抿紧的、带着期待弧度的唇,所有的别扭、所有的倔强,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用力地、近乎凶狠地抓住了钎城胸前的衣襟,将人狠狠拽向自己,然后仰起头,带着未干的泪痕和一股不管不顾的蛮横,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毫无章法、甚至带着点发泄意味的吻,生涩,莽撞,却充满了最直接、最滚烫的情感。
钎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怔了一瞬,随即,眼底最后一丝克制也彻底融化,被汹涌的狂喜和深情所取代。他伸手,紧紧地搂住九尾的腰,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反客为主,温柔而坚定地回应了这个迟来的、确认一切的吻。
晚风轻柔地拂过,吹动着两人的衣角和发丝。后院角落里,他们紧紧相拥,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和心跳,所有的拉扯、试探、不安和等待,仿佛都在这一个吻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微微分开,额头相抵,呼吸都有些急促。
九尾的脸颊红得厉害,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丝得逞后的、小小的得意和尚未平复的羞涩,恶声恶气地警告道:“周诣涛,你以后……要是再敢这样,老子……老子饶不了你!”
钎城看着他这副虚张声势的模样,眼底漾开温柔而真实的笑意,他收紧手臂,将人更紧地圈在怀里,低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九尾的鼻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宠溺和纵容:
“好,不敢了。”
月光如水,静静洒落,将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
不愿说再见。
是因为知道,有些故事,才刚刚写下最动人的序章。
而他们的未来,还很长,很长。
(第三卷:不愿说再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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