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宴的喧嚣终于彻底散去,宾客尽欢。
或者说,尽乎各种意义上的“惊”与“讶”之后,府邸重归于一种看似平静的假象。
沈微婉刚回到自己的“汀兰阁”,父亲院里的心腹大丫鬟便来传话,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大小姐,国公爷在书房等您。”
该来的总会来。
沈微婉深吸一口气,心中并无太多意外。当众拒婚当朝三皇子萧承泽,此事可大可小。
若父亲震怒,责怪她不顾家族利益,她往后的日子便会艰难许多。
若父亲理解……她不敢奢求完全理解,只求能暂时稳住父亲。
她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确保腰间那枚假玉佩端正地系着,触手可及。
镜中的少女,眼底残留着方才与靖王对峙时的锐利,此刻被她强行压下,重新覆上一层符合她年纪的、恰到好处的忐忑与恭顺。
书房内,镇国公沈擎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
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透着一股沉沉的威压。案上,一杯热茶烟雾袅袅,却丝毫未动。
“父亲。”
沈微婉步入书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轻柔。
沈擎转过身,目光如炬,先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仿佛要从她身上找出今日种种惊世骇俗之举的根源。
他的眼神谈不上严厉,却带着一种审视的重量,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今日之事,你可有话要对为父说?”
他没有直接质问拒婚,但话中的压力已然落下。
沈微婉微微垂首,眼睫轻颤,做出几分后怕又委屈的模样。
“女儿今日行事鲁莽,让父亲母亲受惊了。只是……只是眉儿她……”
“柳如眉之事,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不必再提。”
沈擎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地将宅内阴私之事轻轻揭过。
他身为一家之主,更关心的是关乎家族前程的大事。
他目光沉凝,转而落在沈微婉身上,那审视的重量远比刚才提及柳如眉时深沉得多。
“为父要问的是你拒婚三皇子之事。”
他稍作停顿,让“三皇子”这三个字带来的压力充分弥漫开来,声音愈发沉缓。
“婉儿,你可知你今日拒绝的,不仅仅是三皇子一人?
他身后站着永安侯府,宫里淑妃娘娘更是圣眷正浓。
你当众给他这般难堪,可知会为家族招来何等后果?”
他的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如同冰冷的石子,逐一敲在沈微婉的心上。
沈微婉抬起头,眼中已蓄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却努力不让它落下,显得倔强又可怜。
“女儿知道。女儿此举,或许会给家族带来麻烦,女儿心中万分惶恐。可是父亲,”
她话锋一转,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
“女儿并非任性妄为,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沈擎眉头微蹙,“有何苦衷,能大过家族利益?”
“父亲明鉴。”
沈微婉适时地跪下,姿态放得极低,却更显态度坚决。
“其一,祖母临终前,曾反复叮嘱女儿,她有一件极其重要的贴身旧物似乎流落在外,嘱托女儿务必细心寻回。
祖母仙逝未久,孝期虽过,然遗命未完成,女儿实在无心议亲,更遑论嫁入王府那等规矩森严之地。
只怕日后身不由己,再难完成祖母遗愿。此乃不孝,女儿万万不敢。”
她抬出逝去的祖母和“孝道”这面大旗,这是最安全也最难被驳斥的理由。
沈擎面色果然缓和了些许,沈老夫人临终前确实拉着沈微婉说了许久的话。
具体内容无人得知,此刻被拿来做借口,天衣无缝。
“其二,”沈微婉继续道,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
“三皇子……他今日求娶,并非真心喜爱女儿。
他看中的,不过是我国公府的权势,以及女儿这‘镇国公嫡女’的身份。
女儿虽愚钝,却也看得出,眉儿今日所为,背后未必没有世子殿下纵容甚至推波助澜的影子。
他既能纵容他人如此算计女儿清誉,女儿又怎敢……
怎敢将终身托付于这样心思深沉之人?
只怕日后非但不能为家族带来助益,反受其掣肘,甚至招来祸患。”
她巧妙地将个人意愿与家族利益捆绑在一起,暗示嫁给萧承泽并非良选,反而可能拖累家族。
沈擎沉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目光深邃。他久经官场,如何听不出女儿话中的真假参半?
祖母遗愿或许是真,但对萧承泽的恐惧与排斥,恐怕才是主因。他沉吟片刻,开口道。
“你所言,不无道理。萧承泽此子,确是野心勃勃,非良善之辈。
但空口无凭,你拒婚之举,终究落人口实。你祖母遗物是何物?
可需为父派人帮你寻回?”
来了!最关键的一问。
沈微婉心中一提,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与挣扎。
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轻轻解下了腰间的假玉佩,双手捧上。
“父亲,便是此物。祖母说……这是她出嫁时的重要佩饰,意义非凡,另一枚似乎……似乎遗失了。
她希望女儿能寻回另一枚,或是……或是能找到知晓此佩来历、能妥善保管之人。”
她的话说得模糊而富有弹性,为未来可能出现的“另一枚”真玉佩埋下伏笔。
沈擎接过玉佩,入手微凉。他仔细端详。
那玉佩玉质只能算中上,但雕工古朴,双鱼缠枝的纹样确实有些年头的样子,边缘处被摩挲得十分温润。
甚至有几处极细微的磕碰痕迹。
这一切自然是沈微婉让“宝记”老师傅精心做旧的效果,看上去完全像是一件被珍藏多年的旧物。
他指尖摩挲着玉佩,目光锐利,仿佛要从中看出真假。
书房内一时静默无声,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沈微婉垂着头,心跳如鼓,但气息却努力维持平稳。
良久,沈擎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便是为此物?”
他掂了掂手中的玉佩。
“此物看来虽有些年头,却也并非绝世珍品,值得你如此?”
“在父亲眼中或许寻常,但在祖母和女儿心中,此物承载祖母遗愿,重若千钧。”
沈微婉语气坚定地回答,完美地诠释了一个执着于祖母遗命的孝顺孙女形象。
沈擎再次沉默。
他看着女儿坚决的神情,又看看手中这枚“陈旧”的玉佩,心中的疑虑虽未完全打消。
他总觉得女儿今日的表现过于冷静聪慧,与往日印象颇有出入。
但她的理由冠冕堂皇,抬出了孝道,又点明了联姻萧承泽的潜在风险,且态度如此坚决,甚至拿出了“证物”。
他若再强行逼问,反倒不近人情,更可能寒了女儿的心。
毕竟,国公府还不至于需要靠牺牲一个女儿的婚姻来稳固地位,尤其是嫁予一个可能引火烧身的皇子。
“罢了。”
沈擎最终将玉佩递还给沈微婉,语气缓和下来。
“既然是你祖母遗愿,为父也不便强求。
此事就此作罢,对外便称你孝心可嘉,暂无心婚嫁。三皇子那边,为父自会周旋。”
沈微婉心中巨石落地,双手接过玉佩,重新系回腰间,恭敬地叩首。
“女儿多谢父亲体谅。”
“起来吧。”
沈擎抬手虚扶了一下,看着她起身,终是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婉儿的孝心,为父知道了。只是日后若再有何事,还需多与父母商议。
莫要再如今日这般……惊世骇俗了。”
“是,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沈微婉乖巧应下,知道这一关,她算是勉强过去了。
她成功利用假玉佩和一番巧言,暂时稳住了家族内部最大的压力,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退出书房时,暮色已浓。她握紧腰间的假玉佩,指尖冰凉。
谎言如同雪球,只会越滚越大。这枚假佩今日能助她过关,来日也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
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在一切被拆穿之前,找到真正的立足之地。
而靖王抛出的那份盟约,其重量,在她心中又沉了几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软萌嫡女重生:白切黑她飒爆京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