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汀兰阁内檀香袅袅。沈微婉正对镜梳妆,春桃拿着碧玉簪在她发间比划,外头传来小丫鬟的通报。
“小姐,柳小姐来了。”
铜镜中,沈微婉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勾。
来了!
她放下象牙梳,语气平和。
“请眉儿进来吧。”
柳如眉身着水粉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发髻簪着新打赤金点翠步摇,环佩叮当,显然精心打扮过。
她人未至声先到,带着亲昵嗔怪。
“婉姐姐越发懒散,这时辰才起身梳妆,莫不是忘了三日后靖王府的赏花宴?”
沈微婉转过身,脸上适时露出讶异与疏离。
“赏花宴?靖王殿下确递了帖子,只是我这几日身子乏,正想寻由头推了。”
她语气淡淡,仿佛对京中贵女趋之若鹜的宴请毫不在意。
柳如眉笑意更浓,亲热挽住她的手臂。
“这可推不得!此次赏花宴规模大,不单靖王做东,听说三皇子也会来呢。”
她刻意压低声音,前倾身子显露出推心置腹的模样。
“姐姐,及笄宴上是我昏了头,被毒香扰得失了分寸,才胡言乱语牵扯殿下,也让你受了惊。
如今事过了就过了,殿下先前真心想和你结亲,那日的事未必放在心上。
这次赴宴是好机会,你若对殿下稍松些态度,既能解往日尴尬,也免得殿下迁怒旁人……
别再拧着性子拒人,平白让有心人钻空子。”
这番话看似劝和,实则句句拿萧承泽施压。
沈微婉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沉吟,长睫微垂掩去锐光,似真听进话,生出犹疑与畏惧。
柳如眉见她意动,趁热打铁道。
“婉姐姐,那日我们一同去可好?路上有个照应,我还能帮你参谋。”
她笑得清甜,眼底却掠过计谋得逞的得意。
沈微婉抬眸,望着她满是虚假关怀的眼,忽地莞尔一笑,宛若春雪初融。
“还是眉儿思虑周全,为我这般操心,我再推辞倒不识好歹了。便依你,三日后同车去。”
“当真?太好了!”
柳如眉喜形于色,又拉着她说了些闲话,才心满意足告辞。
送走她,春桃立刻蹙眉低声道。
“小姐,您怎就答应了?黄鼠狼给鸡拜年,她肯定没安好心!”
沈微婉走到窗边,恰见柳如眉主仆穿过月洞门。
柳如眉对贴身丫鬟低语几句,丫鬟重重点头,露着心领神会的诡笑,匆匆朝府中绣坊去了,那与出府方向相反。
沈微婉收回视线,语气平静却藏着冷冽锐光。
“她自然没安好心。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急着邀我同去,还提三皇子施压,丫鬟又往绣坊去……
春桃,你悄悄去绣坊,找相熟口紧的绣娘打听。
柳姑娘的丫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尤其问有没有碰过颜色鲜亮的衣料或丝线。”
春桃神色一凛。
“小姐是怀疑她们在衣饰上动手脚?”
赏花宴上,衣饰妆容是脸面,出纰漏便是极大难堪。
“十有八九。”
“快去快回,小心别让人察觉。”
“是,小姐!”春桃领命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庑尽头。
安排妥当,沈微婉借为父亲选画帖的由头出了汀兰阁。
行至翠竹夹道时,墙外传来清越悠扬的笛声,曲调洒脱不羁,并非府中乐师所奏。
她脚步放缓,笛声渐歇,门房小厮的问安声传来。
“给靖王殿下请安!”
沈微婉驻足望去,月亮门外的巷子里,萧景渊正懒洋洋倚着朱墙。
手中把玩着一支紫竹笛,一身云纹绉纱袍被风吹得微微拂动,仿佛只是遛弯至此,一时兴起倚墙吹奏解闷。
他身后跟着个小厮,手里捧着几卷画轴,看模样像是刚从别处赴宴或访友归来,恰巧经过沈家外院附近。
见了沈微婉,萧景渊桃花眼微挑,露着恰到好处的讶色,扬笛笑问。
“哟,沈大小姐?本王去城南淘了几幅古画,路过闻着竹风清幽,一时技痒吹了曲,没惊扰府上吧?”
一番话滴水不漏,解了在此的缘由。
“王爷笛声清越,是臣女有幸耳闻。”
沈微婉敛衽行礼,心中却清楚哪有这般巧合。
“不过闲来消遣。”
萧景渊笑得漫不经心,目光扫过她身后的画帖,忽以扇轻击掌心,语气戏谑。
“说起这个,方才见件趣事!
贵府丫鬟从绣坊出来,攥着条茜红帕子慌慌张张往怀里藏。
那颜色亮得扎眼,这般染工,就不怕蹭花衣裳失礼?”
他摇头咂舌,十足纨绔看热闹的口吻,可“茜红色”“怕人瞧见”“蹭花衣裳”几词。
却让沈微婉瞬间串联起推测,与自己所想分毫不差!
萧景渊似未察觉她眼底的惊诧,自顾抱怨。
“本王新得的画,墨色虽好,裱工浆糊却差,一股子甜腻花香,闻多了呛人。
白白糟蹋古意,还得重裱,真是麻烦。”
说着,目光似无意扫过她,将“甜腻花香”“糟蹋古意”咬得格外清晰。
沈微婉眸光骤亮,瞬间彻悟!
柳如眉最喜浓烈蔷薇水,贴身之物皆染那香气,易掉色的帕子定然也不例外。
萧景渊这话,一是点出帕子气味。
二是暗示:若让帕子沾染上更浓烈、能“压过”花香的气味……
此时,萧景渊身后的小厮上前躬身。
“王爷,您前儿说南洋进贡的薄荷脑提神好,就是味太烈,怕冲了书画墨香,没敢用书斋里。”
萧景渊恍然,以扇击掌,一副“你倒提醒我”的模样。
从袖中摸出小巧的鎏金珐琅彩鼻烟壶,让小厮递给知榴,语气轻佻。
“瞧我这记性!这玩意儿我用不上,留着占地方。
听闻沈夫人精神短乏,薄荷脑提神,便转赠她。
若觉味冲,熏屋驱蚊虫也好。”
这番话冠冕堂皇,全了礼数又撇清自己,仿佛只是顺手做人情。
知榴下意识接过,看向沈微婉。
沈微婉抬眸,深深看了萧景渊一眼。
他并非监视,只是眼线灵通撞见丫鬟鬼祟。
也非插手内宅事,不过是“路过”分享“趣闻”,又“恰好”转赠无用之物。
“臣女代母亲,谢王爷厚赠。”
她垂眸,不动声色应下。
“小事一桩。”
萧景渊摆摆手,重拾竹笛。
“走了,还得给画找裱匠,真劳心。”
他抱怨着,吹起散漫曲调,带小厮晃晃悠悠走远,自始至终没提赏花宴,更无半分郑重。
沈微婉握着微凉的鼻烟壶,正思忖时,春桃急匆匆回来,脸色难看。
“小姐”
春桃压低声音,气息微喘。
“李嬷嬷说,柳姑娘的丫鬟鬼鬼祟祟去绣坊,非要找颜色扎眼、遇水汗易掉色的茜素红帕子,还特意要新调、色最浮的!
李嬷嬷觉蹊跷搪塞了,她竟自己翻找一条走了!”
一切都与萧景渊的话对上了!
春桃倒吸凉气,又急又气。
“她弄这种帕子,肯定是想用在小姐身上,准没安好心!”
“她的手段向来上不得台盘,只懂女儿家小伎俩。”
沈微婉眼中掠丝轻蔑,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
“无非是想借递帕子拭汗,让茜红色染了我的月白锦裙,让我在众目睽睽下失仪,成京城笑柄。”
春桃愤怒中夹杂着强烈的后怕与担忧,气不打一处来。
“手段真下作!小姐,咱们绝不能让她得逞!”
沈微婉沉吟片刻。
“春桃,你再去锦绣坊找陈嬷嬷,她早年受母亲恩惠,口风紧。
让她用库房那匹‘雨过天青’软烟罗,裁三条一模一样的帕子,绣暗纹即可。
明日晌午前务必送来,切记避人耳目。”
南洋薄荷脑的烈味、冲散花香的暗示、熏屋驱蚊虫的说法……
沈微婉唇角扬起清浅锐利的笑。
萧景渊并非全知全能,只是眼线灵通、善从细节推断全局。
他将情报与利器藏在闲谈赠礼中,纨绔表象下藏着缜密心思,这“刀”递得不着痕迹。
她收拢掌心,握紧鼻烟壶。
三日后的赏花宴,忽然愈发让人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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