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沈微婉从太医院出来后,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萧景渊的王府。
她的神色平静,步伐沉稳,只是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眼眸深处,此刻正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她将一个油纸包紧紧揣在怀中,仿佛那里面装着千斤重的秘密。
沈微婉心中五味杂陈,既为萧景渊终于摸到真相的边缘而欣慰,又为即将揭开的残酷过往而心疼。
这叠薄薄的纸,承载的是一条人命和多年的沉冤,萧景渊得知全貌时,不知要承受何等的悲痛。
她暗下决心:必须冷静,不仅要告诉他线索,更要帮他稳住心神,揪出真正的凶手。
通报过后,她被引至书房。
萧景渊见她来访,有些意外:“微婉?这个时候过来,有要事?”
沈微婉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从怀中取出油纸包,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声音清晰而肯定:“王爷,我找到了你母妃当年的取药记录。”
萧景渊瞳孔骤缩,一把接过油纸包,手指都有些颤抖。
他打开油纸,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纸页,上面用小楷详细记录着母妃薨前三月的取药明细。
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过要去太医院查找线索,却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微婉竟然真的帮他找到了!
熟悉的药名在眼前掠过,那些看似寻常的补气血药材,此刻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你……你是怎么找到的?”
“多亏了王爷为我向皇上争取的封赏。”
沈微婉定了定神,解释道,“我以整理前朝医案为由。
在太医院的旧档库待了整整两天,终于在一堆废弃的卷宗里找到了这些。你看这里……”
她指着其中一页的“制乌草”用量,眉头蹙起:“王爷,你看这个剂量。
按照医理,制乌草本就带微毒,成人每日用量不可超过二钱,且需搭配温和药引中和。
但你母妃这张药方上,用量竟是五钱,还连续服用了许久。”
萧景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中迅速被震惊和愤怒填满。
他猛地抬头,语气冰冷刺骨:“你的意思是……母妃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目前虽不能定论,但这剂量绝非无心之失。”沈微婉点头。
“我查过医籍,制乌草过量长期服用会损伤脏腑,再若搭配其他毒物,极易造成慢性毒杀的假象。
这与你母妃当年‘盛年骤逝’的记载隐隐相合。有人故意为之,做得极为隐蔽。”
“是萧承泽!还有他那个毒妇母亲!”萧景渊一拳砸在桌上,茶水溅出,“一定是他们干的!”
他早该怀疑的!母妃身体一向康健,怎会突然离世?
萧承泽,淑妃……你们好狠的心!
母妃待你们不薄,你们竟为了权力痛下杀手!
我若不报仇,枉为人子!
沈微婉看着他激动的神情,轻轻握住他的手:“王爷,先冷静。
我们目前只有取药记录,还需找到更关键的证据,才能确定毒物的完整配比,也才能更好地布局反击。”
萧景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
他看着沈微婉,语气带着一丝极致压抑后的疲惫:“动机?他们的动机还不够明显吗?”
“当年我母妃深受父皇宠爱,父皇爱屋及乌,暗中给了我不少权势护身,身后还有太后这个亲姨母,皇兄也对我信任有加。我所拥有的这一切,根源都在母妃。”
萧景渊握拳,指节泛白,“他们觉得只要我母妃在,我就有靠山,就会成为萧承泽夺位的阻碍。
母妃一死,我就成了无根之萍,对他们再也构不成威胁。这是釜底抽薪啊!”
母妃……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挡了萧承泽的路,你是不是就不会死?
我好没用,当年没能保护好你,这些年也没能为你昭雪……
“而且我怀疑,淑妃对母妃的恨意,其实是被朝里那些世家大臣利用的结果。”
沈微婉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当年你母妃圣宠正浓,且性子直率,而淑妃的娘家永安侯府恰好犯了事。
朝中不少想打压永安侯府的世家,就故意在你母妃面前搬弄是非,专挑永安侯府的过错说。
我在太医院查访时,旁敲侧击问过几个当年的老太监,他们也隐约提过这一点。”
她顿了顿,指尖轻点桌面继续分析。
“那些大臣算准了她听到不妥之事必会面露不满,再把这些反应添油加醋传到淑妃耳中,坐实‘贵妃厌弃淑妃家族’的说法。
这样一来,他们转头打压永安侯府便师出有名,而你母妃从头到尾都是个不知情的棋子,却背了所有黑锅。”
“淑妃本就因家族失势心烦意乱,得知这些后,自然认定是你母妃仗着圣宠在背后推波助澜,把家族的落魄全归咎于她。”
她眼神沉了沉,“这份恨意藏了这么多年。
对她来说,除掉你母妃既能报私仇,又能为萧承泽扫清夺位路上的最大障碍,简直是一举两得。”
萧景渊恍然大悟,眼中的愤怒更甚:“好一个一箭双雕!他们为了权力和私怨,竟然连父皇的妃子都敢下手!”
原来如此……
母妃那样单纯善良,怎么会懂这些阴私算计?
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竟是因为这样可笑的误会而送命。
淑妃,你真是毒如蛇蝎!
“所以,我们现在掌握的取药记录只是开端。”
沈微婉语气坚定,“我还在继续查找更详细的用药录,同时需要找到当年给你母妃开药的太医和煎药的人,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另外,也要留意淑妃母子的动向,他们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萧景渊点了点头,红着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你说得对。我这就派人去查当年的太医和母妃宫里的旧人。
微婉,这件事多亏了你。有你在身边,我感觉……复仇的路不再那么孤单了。”
微婉……谢谢你。
在我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希望。
有你并肩作战,我不再是一个人。
母妃,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王爷不必言谢。”
沈微婉微微一笑:“你我早已是同盟,萧承泽,是你的敌人,自然也是我的敌人。目标一致,理应互相帮助。”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感慨:原以为他只是表面闲散、实则深沉有谋的王爷。
今日才知他内心竟如此重情,还背负着这么多年的仇恨。
他的痛苦她无法真正体会,但他的执念与决心,她感同身受。
从今往后,他们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沈微婉从他眼中读懂了那份决绝,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微微颔首,无声地回应着这份信任。
书房内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坚定的脸庞。
萧景渊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飘落的秋叶,声音低沉而有力:“查,把当年所有相关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淑妃,萧承泽……
你们欠下的血债,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一场风暴,正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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