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被熟悉的抽离感包裹,万千世界的流光在感知中飞逝。凌玥,或者说,她此刻即将承载的这具身体的原主——沈芷,正经历着从林家安稳富贵的晚年,向一个充满怨恨与危机的深宫宠妃身份的剧烈转变。
庞大的记忆与情感洪流般涌入她的灵台。
沈芷,当朝太师沈峤嫡女,年方十六,容色倾城,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三月前被强纳入宫,皇帝赵珩对她一见痴迷,力排众议,直接册封为“宸妃”,赐居奢华逾制的漪澜殿,恩宠冠绝后宫。
然而,这滔天的荣宠之下,是岌岌可危的家族命运和原主深入骨髓的痛苦。
皇帝赵珩,年轻俊美,却性情阴晴不定,偏执暴戾。他对沈芷的“爱”,是占有,是禁锢,是不容丝毫违逆的掌控。他一面给予她极致的荣华,一面又因她初入宫时对青梅竹马“哥哥”沈宴的些许留恋,而对沈家心生猜忌,暗中打压。前世的记忆碎片告诉凌玥,若不改变,沈家最终将在皇帝的猜忌和政敌的攻讦下,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
而沈宴……凌玥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触及这个名字时,心口传来的一阵尖锐的悸痛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沈宴,名义上是她的兄长(实为沈太师故友之子,自幼养在沈家),文武双全,是皇帝倚重又深深忌惮的年轻权臣,羽林卫中郎将,负责部分宫禁安全。他与沈芷青梅竹马,情愫暗生,却因这场突如其来的选秀,天各一方,情路断绝。
原主沈芷的愿望强烈而清晰:一,庇佑沈氏家族,改变覆灭命运。二,诞下皇子并扶持其登基,登上权力之巅,向毁了她一生、威胁她家族的皇帝赵珩复仇!
而实现这第二个愿望的方式,记忆碎片中那个疯狂而隐秘的念头,让凌玥都为之默然——厌恶皇帝,不愿与之生育,为实现任务,她选择与自己的青梅竹马“哥哥”沈宴暗通曲款,借种生子,并最终……弑君!
好一个“宠妃弑君”!凌玥(沈芷)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漪澜殿内极致奢华的陈设,鲛绡帐,夜明珠,金猊吐香,每一物都彰显着皇帝对她病态的宠爱。
她坐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巨大的铜镜里,映出一张绝色容颜,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肌肤胜雪,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我见犹怜的娇柔,然而那双眸子深处,此刻却沉淀着属于万年精灵凌玥的冷静与审视。
“倒是一具极好的皮囊。”她轻轻抚过脸颊,指尖感受到肌肤的细腻与年轻活力。这具身体不仅美丽,而且非常健康,蕴含着旺盛的生机,非常适合孕育子嗣——这倒是省了她不少滋养的功夫。
她心念微动,尝试运转草木感知。灵识如水银泻地般悄然铺开,瞬息间便覆盖了整个漪澜殿。殿内摆放的奇花异草,窗外庭院中的古树新藤,都成为了她的眼线与耳目。她能“听”到殿外宫女们压低声音的交谈,能“看”到远处宫道上巡逻侍卫的身影。
很好,这个能力依旧在。虽然这个世界的皇宫充斥着龙气与肃杀之意,对她的灵识有一定压制,不如在林府时那般如鱼得水,但足以让她建立起一个相对安全的信息网络。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凌玥(沈芷)眸光一凛。来了,那个造成一切悲剧根源的男人,当朝天子赵珩。
她迅速调整表情,将属于凌玥的冷静深藏,换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柔弱与顺从,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起身迎驾。
珠帘响动,一道明黄色的高大身影走了进来。赵珩不过二十出头,剑眉星目,容貌极为俊朗,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鸷与戾气,看人时目光极具侵略性,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
“爱妃起身了?身子可好些了?”赵珩大步走来,伸手便欲揽她入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
凌玥(沈芷)强忍着心底泛起的厌恶与一丝源自原主的恐惧,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福了一礼,声音轻柔:“劳陛下挂心,臣妾已无大碍。”
赵珩的手落空,眼神瞬间沉了沉,但看到她苍白着小脸、楚楚可怜的模样,那股不悦又压了下去,转而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脸色还是这般差?可是底下人伺候不用心?”
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带着掌控的意味。凌玥(沈芷)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冷光:“并非如此,是臣妾自己昨夜贪凉,有些不适。”
“既如此,便好好歇着。”赵珩松开手,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带着审视与占有,“朕今晚过来陪你。”
这话不是商量,是命令。
凌玥(沈芷)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敢显露,只能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
正在这时,殿外又有内侍禀报:“陛下,羽林卫沈中郎将有紧急军务求见。”
沈宴!
凌玥(沈芷)感觉到身侧赵珩的气息瞬间变得冷厉。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她,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她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跳却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却因命运捉弄而眼底常含郁色的青年身影,清晰地浮现出来。
赵珩冷哼一声,对殿外道:“让他去御书房候着!”说罢,他又深深看了沈芷一眼,语气意味不明:“爱妃的这位‘兄长’,倒是尽职尽责。”
说完,他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殿内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熏香袅袅。凌玥(沈芷)缓缓走到窗边,看着赵珩离去的背影,眼神冰冷。
庇护家族,诞下皇子,弑君复仇……还有,那个与她命运纠缠、既是“兄长”又是计划中关键一环的沈宴。
这条深宫之路,注定布满荆棘与危险。但她这株万年紫玉葡萄,早已习惯了在绝境中生根发芽,结出她想要的果实。
她轻轻抬手,指尖拂过窗台上一盆兰草的叶片,一丝微不可查的碧光没入。这漪澜殿,这深宫,将慢慢变成她的领域。
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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