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沁的指尖一遍遍划过屏幕，将那封官方邮件的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可连在一起，却成了她无法理解的天方夜谭。
“不可控风险因素”，这六个字像六根冰冷的钢针，扎得她心脏一阵紧缩。
她所有的材料，从银行流水到参赛履历，都完美无缺，甚至为了这次机会，她提前半年就开始准备，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
怎么会？
她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眼眶泛红，一种无力感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别急。”言辙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坐在苏沁对面，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现实，落入了一片常人无法窥视的领域。
在他的精神视野中，苏沁的“词条层”正发生着不祥的变化。
那枚代表着她舞蹈生涯最高成就的【国际舞者】词条，本该熠熠生辉，此刻却被一道漆黑如墨的锁链死死缠绕。
锁链表面，无数扭曲的符文像活物般蠕动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晦暗气息。
言辙的精神力扫过，三段清晰的负面状态赫然呈现——【厄运·三日连厄】、【命途偏折】、【贵人退散】。
这绝非偶然。
蹲在苏沁肩头的小灰，一身柔顺的毛发瞬间炸起，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它那双剔透的猫眼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尾巴绷得像一根铁棍，锋利的爪子无意识地在苏-沁的衣料上划出细微的痕迹，传递着一个清晰的讯号：【有人剪命】！
与此同时，据点内，阿青冷静的声音通过微型耳机传来：“数据库比对完成。近三个月内，城内共发生十三起类似的‘无因厄运’事件。一名即将上市的创业者，公司服务器被雷电精准击中，数据尽毁；一名顶尖学府的保送生，在最关键的面试前一刻突发性失忆；还有一名画家，即将完成毕生杰作时，画室无故起火……所有受害者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在人生的关键节点上，遭遇了逻辑上无法解释的致命打击。”
屏幕上，十三条线索如百川归海，最终齐齐指向一个名字——“转运堂”。
这是一家地图上根本不存在的店，从不挂牌营业，只在特定的圈子里凭口信接单。
它像一只蛰伏在城市阴影里的蜘蛛，悄无声息地编织着一张由他人气运构成的巨网。
“是‘词条嫁接’。”墨九娘的远程讯息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将他人的好运强行剥离，嫁接到自己或客户身上。这种邪法饮鸩止渴，被剥离者轻则厄运缠身，重则命格破碎。那是剜人血肉，补自己疮疤的勾当。”
言辙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苏沁的肩膀：“我出去一趟，帮你把‘签证官的好心情’找回来。”
半小时后，一个截然不同的言辙出现在城南的旧巷里。
他换上了一身廉价的西装，头发凌乱，眼神颓唐，周身散发着一股久经失败的霉气。
在他的词条层，原本的锋芒被刻意伪造的【债台高筑】与【命犯孤星】所掩盖，活脱脱一个走投无路的落魄商人。
他按照阿青破解的暗语，在巷口第三块松动的地砖下找到一枚刻着“渡”字的石子，握在手心，叩响了尽头那扇不起眼的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言辙没说话，只是摊开手掌，露出那枚石子。
对方审视了他片刻，侧身让他进去。
堂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火味。
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少女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神情却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
在言辙踏入的瞬间，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眸子清澈得吓人，直勾勾地锁定了他。
“你……”少女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困惑，“你身上没有霉运，只有一层灰。”
话音未落，内堂的帘子被一只干枯的手掀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她便是转运堂的主人，命婆。
她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尖刀，在言辙身上来回刮过，仿佛要将他的皮肉连同伪装一并剥离。
“你是来买运，还是来查运？”命婆的声音沙哑刺耳。
言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将一个绝望赌徒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我这条命，已经没什么好查的了。我听说，你们这儿——专治绝路。”
命婆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似乎认可了他的说辞，转身道：“跟我来。”
她带着言辙走进一间密室。
墙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上百条写着不同名字的红布条，每一条都散发着微弱的灵光。
而地面之下，似乎埋着什么东西，七口巨大的陶瓮只露出瓮口，隐约可见瓮中有点点萤火般的微光沉浮——那是被抽离出来的，最纯粹的“低运”。
“改命，要三样东西。”命婆开门见山，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你的真名，一段最痛苦的记忆，以及等量的气运来换。你想换‘贵人缘’，就要献出一个‘被你遗忘的恩人’的名字，再割走你三年的阳寿作为抵偿。”
言辙的目光扫过那些红布条，指尖看似不经意地从墙面抚过。
就在触碰到其中一条布条的瞬间，他的精神力如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附着其上。
布条上两个娟秀的字迹和一个词条清晰地反馈回他的脑海——【苏沁·舞者】。
果然是你。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急于求生的落魄相，连连点头：“我懂，我懂规矩。”
离开转运堂前，那名叫小蝶的蓝裙少女与他擦肩而过，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今晚子时，‘命途钥匙’会在‘观星阁’拍卖，能解一切命锁……但只有‘气运中介’才有资格入场。”
言辙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离开。
回到据点，阿青的全息投影已经等候多时。
“‘气运中介’的资格获取途径已经破解，”她语速极快，“需要在地下‘命理黑市’的系统中，积攒足够的‘信愿值’。简单来说，就是必须让足够多的人真心相信，你拥有‘改命’的能力。”
让别人相信他能改命？
言辙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从转运堂带出来的香灰。
他忽然笑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中成型。
他伸出手指，将自己一个极少动用的辅助性词条【金玉其外】缓缓注入那撮香灰之中。
这词条本身没有攻击力，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任何物品看起来都“价值连城、灵气逼人”。
刹那间，平平无奇的香灰被一层淡淡的金光包裹，凝聚成一枚枚符纸的虚影，散发出一种令人信服的玄奥气息。
他将这些“伪豪门转运符”交给早已待命的线人，只交代了一句话：“连夜去城东贫民区，把‘豪门公子哥就是靠这道符逆天改命’的传闻给我散播出去，越真越好。”
次日黄昏，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尚未散尽。
言辙的手机轻轻一震，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推送信息自动弹出：“尊敬的言先生，恭喜您获得‘气运中介’资格，观星阁拍卖会邀请函已为您生成。”
他摊开手掌，那些由香灰制成的符纸瞬间化为飞灰，在灰烬之中，一枚由虚影构成的古旧铜钱缓缓浮现，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肩上的小灰突然弓起身子，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不安的低吼，它金色的瞳孔紧缩成一条竖线，清晰地映出了铜钱的背面——那里，刻着三个古朴的篆字：【无主之运】。
几乎在同一时刻，窗外，夜幕中的第一颗星辰悄然升起。
紧接着，远方观星阁所在的方向，一道肉眼可见的血色光柱，撕裂了刚刚降临的夜色，笔直地冲向天穹，将半边天空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绯红。
城市的喧嚣仿佛被这道光柱瞬间抽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了整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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