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北风”达成的合作协议,像一份无形的契约,将“末影”残部的命运与这个庞大的幸存者据点暂时捆绑在一起。营地的生活节奏缓慢而有序,修复、训练、警戒、搜集……日复一日,在灰白色的迷雾背景下,勾勒出一幅残酷却坚韧的生存图景。
陈末的身体在“北风”医疗资源的支持下,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恢复着。他不再终日卧床,而是在张强的搀扶下,开始有限度地在指定的区域内活动。大部分时间,他依然待在那个为他特意开辟的“分析间”里,与周易一同工作。
他的“工作”状态很奇特。他不需要像周易那样埋头于复杂的仪器和代码之中,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闭着眼睛,仿佛在假寐。但只有周易知道,当陈末进入那种状态时,连接着分析间的各种探测器、能量监测仪、甚至营地外围的简易传感器网络,其数据流都会变得异常活跃和……“驯服”。
陈末就像一个人形的信息中枢,以其无法理解的感知能力,梳理、过滤、分析着海量杂乱的环境数据。他不再需要像对抗“破城者”时那样,强行撬动规则,带来恐怖的反噬;也不再像刚苏醒时那样,无意识地沉浸在数据洪流中,失去自我。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技艺精湛的舵手,开始尝试着去驾驭,而非被那股庞大的信息力量所吞噬。
这种驾驭,带来的效益是显而易见的。
他优化了营地净水系统的能量回路,使每日产出的可饮用净水增加了百分之十五。
他改进了围墙几个关键哨位的预警符文(源自一些残缺的古代知识和技术结合的产物),使其对特定能量波动的敏感度提升了一倍。
他甚至仅仅通过分析过去几天营地垃圾处理区的微生物群落变化,就成功预警了一次小范围的、由腐败物质引发的疫病风险,让医疗组得以提前介入,避免了可能的损失。
这些成果,看似琐碎,却实实在在地提升了营地的生存质量和效率。质疑和好奇的目光渐渐被认可和敬畏所取代。“那个状态诡异的家伙,好像真的有点东西。”——类似的评价,开始在营地的战士和技术人员中悄然流传。
张强的伤势恢复得更快一些,他已经能拆掉大部分固定,进行一些恢复性训练。他性格直爽,战斗经验丰富,很快就和营地里的不少战士混熟了,偶尔还会被拉去当近身格斗的陪练。他虽然依旧警惕,但对“北风”的观感,在潜移默化中改善了不少。至少,这里的人,靠实力说话。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总有暗流涌动。
这天下午,陈末正按照惯例,在张强的陪同下,于营地相对安静的居住区边缘散步,活动筋骨,也算是熟悉环境。他走得很慢,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清明,细致地观察着营地的一切——人员的构成、设施的布局、能量节点的分布……
就在他们经过一片相对陈旧的板房区时,陈末的脚步微微一顿。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种极其微弱、却如同针刺般的不适感,顺着脊椎悄然爬上。
那不是源于身体伤口的疼痛,也不是精神透支的疲惫,而是一种……被窥视、被解析、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恶意的“感觉”。这感觉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但陈末知道,这不是错觉。与情报系统深度融合后,他的感知早已超越了常人的范畴,对周遭环境的任何“异常”,尤其是带有“信息交互”性质的异常,都变得极其敏感。
他没有立刻声张,也没有四处张望,只是仿佛不经意地放缓了脚步,目光依旧平静地扫视着前方,但大脑中那台无形的“处理器”已经悄然启动,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开始对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常感觉进行回溯、放大、分析。
【…检测到非自然信息采集行为…】
【…源头方向:十点钟方向,距离约三十五米,板房二层窗口…】
【…采集方式:非接触式精神力扫描(低强度,伪装性高)…】
【…目标锁定:分析目标为陈末…扫描深度:浅层生理状态及能量波动…】
【…残留信息特征分析:扫描精神力带有隐匿、分析特性,与已知“北风”登记在册觉醒者能力不符…存在恶意伪装层…】
一系列冰冷而精准的分析结果,如同数据流般在他意识中快速闪过。
有人,在暗中窥探他。用的是一种极其隐蔽的精神力扫描,并且刻意伪装了自身的精神力特征。这不是好奇的打量,而是有目的的、带着恶意的情报搜集。
“怎么了,末哥?”张强敏锐地察觉到陈末瞬间的异样,压低声音问道,身体微微绷紧,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
“没事,有点累。”陈末轻轻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保持镇定。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缓步向前走去,但心中已然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是谁?
“北风”内部对他心怀不满的人?还是……外部渗透进来的势力?
目的是什么?仅仅是收集情报,还是……有更进一步的企图?
回到分析间后,陈末立刻将这件事告知了周易,并要求调取那片板房区的居住人员名单和相关的监控记录(如果有的话)。然而,结果并不理想。那片区域居住人员混杂,流动性大,监控也因为能源和设备问题,存在大量盲区。
“看来,营地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周易推了推眼镜,脸色有些难看。内部出现这种针对重要合作者的窥探行为,是他这个负责技术和情报的干部的失职。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这很正常。”陈末的反应却很平静,“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应对。”
他没有要求雷岚立刻进行大规模排查,那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内部动荡。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当天晚上,在雷岚主持的例行高层会议上,陈末首次以“特别顾问”的身份列席。当讨论到下一阶段营地防御升级计划时,陈末提出了一个看似与主题无关的建议。
“我认为,营地在注重外部防御的同时,也应该加强内部的信息安全管理。”陈末的声音平稳,在略显嘈杂的会议室里清晰地传开,“我建议,由周工牵头,建立一套覆盖营地核心区域的、被动式的‘精神力波动监测网络’。”
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神色各异的高层,缓缓解释道:“这套网络不主动扫描任何人的隐私,只监测环境中是否存在‘未经授权’的、具有特定目的(如窥探、信息窃取、精神暗示等)的精神力活动。一旦监测到异常,可以立即报警并大致定位源头。”
这个提议,让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不少人脸色微变,这意味着他们的一些小动作也可能暴露在监控之下。
“陈末先生,这个提议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一个负责内务管理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开口,“营地内部一向团结,没必要搞得如此紧张,这会影响士气。”
“李部长,”陈末的目光平静地看向他,“我并非质疑营地的团结。但我们必须承认,随着营地规模扩大,接触的外部信息增多,难保不会有居心叵测者混入,或者……内部有人被外部势力诱惑收买。”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第七区’的信号已经证明,外界的格局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在接触更大的势力之前,确保我们自身内部信息的相对安全,是至关重要的前提。这并非不信任,而是未雨绸缪的必要措施。”
他说话的同时,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在场众人,将在座每一个人的细微表情、眼神变化、甚至呼吸频率的些微 alteration,都纳入观察。他没有动用任何超凡能力,仅仅依靠着分析师的本能和那份增强后的洞察力。
“信任是合作的基石,但盲目的信任则是滋生背叛的温床。真正的智慧,在于建立能让信任得以维系的机制,而非一味地要求信任。”
雷岚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她看了看陈末,又看了看会议室里神色各异的部下,心中已然明了。陈末绝不会无的放矢,他提出这个建议,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同意陈末顾问的提议。”雷岚最终一锤定音,“周易,这件事由你负责,尽快拿出实施方案。散会。”
会议结束后,陈末在张强的陪同下离开。走出会议室不远,他便感觉到,那道来自暗处的、带着恶意的目光,似乎再次扫过他的背影,但这一次,那目光中除了恶意,似乎还多了一丝……惊疑不定。
陈末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弧度。
敲山震虎,目的已经达到。
他不在乎那道目光的主人是谁,他只在乎,对方是否还敢轻易伸出爪子。
同时,他也向“北风”的高层,尤其是雷岚,再次证明了他的价值——他不仅能处理外部威胁,更能洞察内部隐患。
回到分析间,陈末对担忧的张强说道:“不用担心,这只是开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这些明枪暗箭,就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营地之外那深沉的迷雾:
“想要绘制新世界的蓝图,不仅要能抵御外部的风暴,更要能清扫内部的蠹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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