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废墟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学院”的车队却已如同从未出现过般消失在北方的迷雾中,只留下满地畸变体的残骸和空气中淡淡的臭氧与腐臭混合的怪异气味。“破晓”小队从藏身的高地悄然撤离,继续朝着既定目标“铁锈镇”前进。
车内气氛有些微妙。张强依旧对“学院”那副“用完即走”、连句客套话都没有的态度耿耿于怀,嘴里不停嘟囔着“白眼狼”、“技术呆子”之类的词汇。其他队员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也多少带着点被轻视的不爽。
唯有陈末,依旧平静。他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间接的交锋从未发生。但在他脑海中,刚才“学院”小队展现出的每一个技术细节——能量屏障的强度与衰减曲线、电击光束的精准频率、多管发射器的弹药类型、以及罗星操控那些金属圆盘时细微的能量流转——都在被反复回放、分析、建模。
【技术特征分析更新:】
【“学院”单兵作战单元(金属圆盘)具备高能攻击、能量防御、环境扫描等多功能集成特性,技术层级预估:旧时代军用科技以上。】
【车辆能源系统效率极高,但持续高负荷运转后存在明显功率衰减,疑似能量核心输出存在瓶颈。】
【战术协同依赖预设协议,应对突发非线性威胁时反应略显程式化,缺乏战场临机应变能力。】
这些冰冷的数据,远比一句轻飘飘的“感谢”更有价值。陈末很清楚,在末日废土,实力才是硬通货,而洞察他人实力的深浅,则是生存与博弈的关键。
“被人轻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他人的轻视而看不清自己真正的价值所在。真正的强者,从不在意他人眼中的倒影,只专注于丈量自己脚下的道路。”
车辆在破败的公路上继续行驶了约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完整的、由旧时代服务区改造而成的小型据点轮廓,几缕稀薄的炊烟袅袅升起,预示着人烟。那里就是他们此行的暂歇目标——“铁锈镇”的外围前哨。
然而,就在车队即将驶入前哨范围时,陈末一直维持的【环境感知】再次捕捉到了熟悉的能量信号——并非来自前方简陋的前哨,而是来自侧后方他们刚刚经过的一片树林。
信号源很微弱,带着“学院”特有的技术波纹,而且……是定向朝着他们发送的!是一段经过加密的、简短的通讯请求!
“停车。”陈末睁开眼,目光投向那片看似平静的树林。
车辆停下,队员们瞬间警惕起来。
“怎么了,末哥?又有情况?”张强握紧了拳头。
陈末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了罗星之前给的那张金属卡片。此刻,卡片正散发着微弱的、规律性的脉冲光芒,与树林中传来的信号频率完全一致。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注入卡片。
嗡——
卡片表面流光一闪,一道细微的光束投射在空气中,形成了一行简洁的文字和一个小型的、不断闪烁的绿色箭头标识,指向树林方向:
“罗星。请借一步说话。单独。”
信息直接,带着“学院”一贯的不容置疑。
“单独?他想干什么?”张强眉头紧锁,满脸不信任,“末哥,小心有诈!这帮搞技术的,心眼多得很!”
陈末沉吟片刻。罗星去而复返,避开前哨耳目,要求单独会面,意图很明显——农场废墟的“巧合”让他确认了“破晓”小队(尤其是陈末)的价值,并且,他不想让这次接触被更多人知晓。
“无妨。”陈末将卡片收起,推开车门,“你们在这里警戒,我去见他。”
“末哥!”张强还想劝阻。
“放心,他若有恶意,刚才在农场就是更好的机会。”陈末语气平静,透着一股洞察人心的自信,“他有所求。”
说完,他独自一人,步伐沉稳地走向那片树林。
树林并不茂密,雾气在林间缓缓流淌。走了约百米,在一棵巨大的、半边焦黑的枯树下,陈末看到了罗星。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的“学院”制服,站得笔直,身边没有任何队员,那三台标志性的装甲车也不见踪影,只有他一个人,仿佛凭空出现在这里。
“陈末先生。”罗星见到陈末,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脸上依旧是那副研究者的冷静表情,但眼神比之前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郑重,“感谢方才的……援手。”
他终于说出了这个词,虽然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陈述实验数据。
“举手之劳。”陈末淡然回应,目光扫过周围,“罗队长去而复返,应该不只是为了道谢吧?”
“当然。”罗星毫不绕弯子,直接切入主题,他抬起手,手腕上一个类似腕表的设备投射出一幅模糊的能量图谱,正是之前矿区“鬼打墙”规则消散时的能量衰减模型,“你在矿区解决那个规则异常点的方式,以及刚才那种精准的精神干扰……非常……独特。并非已知的任何一种能量运用范式。”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末,如同在观察一个极其珍贵的样本:“我们‘学院’的宗旨,是探索并理解这个变异后的世界,收集、研究一切超常现象与个体。你的能力,对我们而言,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和应用潜力。”
他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目的:“我代表‘学院’,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加入我们,你将获得最先进的技术支持,最优渥的研究环境,以及接触这个世界最深层次秘密的机会。你的能力,只有在‘学院’才能得到最充分的开发和理解。”
条件听起来很诱人,知识、资源、安全……几乎是所有废土幸存者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陈末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平静地反问:“代价呢?”
罗星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流畅地回答道:“你需要配合我们进行一些必要的能力测试与数据采集,分享你关于规则感知和应对的经验。当然,一切都会在安全可控的范围内进行。作为交换,你和你的小队成员,将获得‘学院’正式成员的身份与庇护。”
他说得很委婉,但核心意思很明确——成为研究对象,交出自由,换取庇护。
陈末沉默了片刻,目光似乎穿透了迷雾,望向了更遥远的北方。他想起了“北风”营地的苏晚晴和小芸,想起了“末影”重建的蓝图,想起了那指向北方、若有若无的“世界锚点”的共鸣。
他缓缓摇头,声音清晰而坚定:
“感谢贵组织的看重。但是,我拒绝。”
罗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为什么?你应该清楚,‘学院’能提供的,是外面这些挣扎求生的势力根本无法想象的。单打独斗,你们能走多远?”
“道不同。”陈末的回答简洁而有力,“我的路,需要我自己去走。我的能力,是我探索世界的工具,而非被研究的标本。‘学院’的庇护固然诱人,但有些东西,比安全更重要。”
他指的是自由,是自主,是那份属于“末影”的、不容玷污的独立精神。
罗星凝视着陈末,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到一丝犹豫或伪装,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与决然。他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与那些渴望依附强者的普通幸存者完全不同。他有自己的信念和道路。
“很遗憾。”罗星的声音冷了几分,“你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这个世界的神秘与危险,远超你的想象。没有组织的支持,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或许吧。”陈末不置可否,“但我们更相信,由自己亲手开拓的道路,风景独好。”
谈判破裂,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僵硬。
罗星深深看了陈末一眼,不再多言,转身便欲离开。但在身影即将没入迷雾前,他停顿了一下,背对着陈末,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北边不太平,‘铁锈镇’也非善地。小心‘净化派’的疯子,他们对所有‘非自然’的存在,都抱有极端的……恶意。另外,如果你们在北方发现了任何与‘规则本源’或‘上古遗物’相关的线索,‘学院’的大门,依然为有价值的‘合作者’敞开。”
说完,他的身影如同融入雾气般,倏忽间消失不见,只留下林间细微的能量残波。
陈末站在原地,品味着罗星最后的话语。招揽失败后的提醒与留有余地的合作邀请……这很“学院”。他们理性、务实,即使无法收编,也不会轻易将潜在的合作(或研究)对象推向对立面。
他转身,朝着车队的方向走去。心中对北境的局势,又清晰了几分——除了“血狼帮”、“学院”,现在又多了一个需要警惕的“净化派”。
回到车上,张强立刻迫不及待地问:“末哥,那家伙找你干嘛?是不是想招揽我们?你肯定没答应吧?”
“嗯。”陈末系好安全带,目光望向前方那炊烟袅袅的“铁锈镇”前哨,“准备一下,我们进城。记住,在这里,我们只是路过寻求补给的普通幸存者队伍。”
“明白!”张强和队员们齐声应道,眼神中充满了对前路的谨慎与期待。
拒绝“学院”的招揽,意味着他们选择了更艰难也更自由的道路。而“铁锈镇”,将是这条道路上,需要他们用智慧去面对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势力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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