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听竹小苑时,暮色早已吞尽了最后一缕天光。
苑内黑黢黢的,连半盏灯都没点。陈师兄的房间里,四人相对而坐,只有窗外稀疏的星光漏进来,在桌面上投下几团模糊的影子,映得彼此的脸庞愈发凝重。空气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那个执事堂的弟子,我后来想起来了。”苏小小攥着衣角,声音里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率先打破了死寂,“前几天王师兄来丹房查炸炉的事,他就跟在旁边记东西!好像……是姓孙来着?”
陈师兄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嗒、嗒”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沉闷。“是孙淼,执事堂的外务执事,平时管坊市巡逻和些零碎纠纷。职位不算高,但路子野,消息灵得很。”
“好啊!果然是执事堂里藏了鬼!”石猛猛地一拍大腿,嗓门里带着火气,“怪不得那孙子在鬼手坊那么横,原来是见着自家人,有恃无恐了!”
“现在的问题是,孙淼这是自己拿了好处,还是背后有人指使,代表了执事堂里某一派的意思?”陈师兄的语气沉了几分,“要是他只是被赵干或是赵干背后的人收买,倒还好办。可要是……”
他的话没说完,其余三人却都懂了那未尽的含义。若是执事堂高层本身就牵扯其中,事情就彻底棘手了——这意味着他们在宗门里,连最该依仗的秩序维护者都靠不住了。
林小满一直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膝上的古剑。剑身的冰凉透过衣料传过来,在这窒息的氛围里,倒成了稳住心绪的锚点,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
“陈师兄,”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冽,在黑暗里格外分明,“你觉得,墨辰大师兄……能信吗?”
房间里瞬间又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墨辰,这位青云宗里身份最特殊、实力也最莫测的大师兄,态度向来模糊不清。坠剑渊那回,他替林小满解了围,还把斩杀剑魇的功劳推给她,分明是递了善意;可他又总在关键时候莫名出现,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让人压根摸不透他的心思。
陈师兄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墨师兄这人,向来深居简出,心思难猜。他做事看着公允,但背地里有没有别的盘算,谁也说不准。不过以他的身份和本事,真要对小满你不利,犯不着绕这么大圈子。”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至少眼下看,他不是我们的对头。但要说能当成靠山,还差得远。”
林小满轻轻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墨辰就像海上浮着的冰山,露在外面的不过是一角,水下藏着的未知,谁也说不清有多深。
“那咱们接下来咋办?”石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气里满是憋屈,“执事堂信不得,大师兄靠不住,难不成就等着那帮孙子找上门来欺负?”
“等肯定不行。”林小满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既然执事堂可能有问题,那咱们就绕开它。”
“绕开?咋绕啊?”石猛挠头追问。
“要不……直接找峰主,或者掌门?”苏小小怯生生地插了句,声音细若蚊蚋。
陈师兄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不行。咱们手里连半点实锤都没有,就凭几句猜测和一块来历不明的残片,别说指证赵干这个内门弟子,就连牵扯到孙淼那个执事都不够格。冒冒失失往上报,不光打草惊蛇,搞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说咱们诬告同门。”
“陈师兄说得对。”林小满接过话头,“而且咱们现在连赵干是不是真的主谋,他背后还有没有别人,都没法确定。这时候撕破脸,太早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石猛泄了气,往椅背上一靠,满脸不甘。
“办法……或许有一个。”林小满的目光又落回膝头的古剑上,脑海里忽然闪过剑灵沉睡前的话——“那小子身上,有股淡得很的味道,本座看着熟。”
是墨辰。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忐忑,说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想单独去见一趟墨辰大师兄。”
“啥?!”苏小小惊得低呼出声,眼睛都瞪圆了。
“不行!太危险了!”陈师兄立刻反对,眉头拧成了疙瘩。
“小师妹,那家伙神神叨叨的,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可不能去!”石猛也急了,往前凑了凑,语气里满是担忧。
林小满看着他们,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正因为看不透,才更要去试试。他是眼下唯一一个既对我示过好,又可能知道些内情,身份还足够分量的人。咱们不能再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了,再被动下去,只会被暗处的人一点点拖垮。”
她顿了顿,细细分析起来:“我去见他,有三个打算。第一,探探他对最近这些事的态度,看看他到底知情不知情,愿不愿意给咱们搭个手、遮个护。第二,试着问问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是怎么回事,这说不定和剑灵前辈的来历有关。第三,也是最关键的,要是他能表个态,哪怕只是默认,对暗处的敌人也是个震慑。”
陈师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显然在权衡其中的利弊。
林小满又补了句:“我会选在白天,就在宗门里人多的地方求见,比如他去讲法堂的路上。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算有别的心思,也不至于动手。而且我相信,以他的傲气,还犯不着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一个外门弟子。”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四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陈师兄才长长吐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林小满:“林师妹,你这变化,真是太大了。刚入门那阵子,你还只想着偷个懒混日子呢。”
林小满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还不是被逼的。要是能安稳过日子,谁愿意费这些心思。”
是啊,谁不想安安稳稳地晒晒太阳、练练丹,做个自在的咸鱼?可现实容不得她懈怠。
最终,陈师兄艰难地点了点头:“行,就按你说的来。但必须做足准备。石师弟,到时候你跟我在附近等着接应,一旦有情况,就算拼了命,也得护着小满师妹!”
“放心!包在俺身上!”石猛拍着胸脯保证,声音铿锵有力。
计划定下来,几人便各自回房休息,养精蓄锐,等着第二天的试探。
林小满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毫无睡意。她将古剑横放在膝头,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剑刃,低声呢喃:“前辈,明天我就要去见那个让你觉得‘熟悉’的人了。要是你醒着,能给我提个醒就好了……你放心,我会小心的,你也快点好起来啊。”
窗外,乌云渐渐爬了上来,遮住了仅存的星光,夜色愈发浓重,像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波。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天边只泛着一点鱼肚白。
林小满换上一身干净利落的外门弟子服饰,仔细检查了一遍随身的东西,把状态调到最佳,便独自走出了听竹小苑。
她没刻意掩饰行踪,径直朝着内门的望剑峰走去——那是墨辰的住处。根据打听来的消息,每逢单日清晨,墨辰都会从望剑峰去讲法堂,给部分内门弟子讲剑道基础,而这条路,会经过一片开阔的洗剑池。
林小满算好时间,提前赶到了洗剑池边,找了块干净的青石坐下,假装靠着池边观摩游鱼,静心“悟剑”,目光却悄悄留意着小径的入口。
晨雾还没散,池面上氤氲着淡淡的水汽,沾得人肌肤微凉。四周静极了,只能听见泉水潺潺流淌的声音,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
可林小满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手心也微微沁出了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染上金红,朝阳快要跃出地平线了。
终于,当第一缕金光刺破晨雾,洒在池面上时,一道挺拔的玄色身影出现在了洗剑池另一头的小径上。
那人步履从容,身姿如松,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身后,晕出一圈柔和却耀眼的光晕,可这光芒却照不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也没冲淡他脸上半分淡漠。
是墨辰。
他显然也看到了池边的林小满,脚步却没丝毫停顿,目光扫过她时,就像看池边的石头、水边的青草一般,没半分停留。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紧张,猛地站起身,朝着墨辰快步走了两步,然后躬身一礼,声音清亮地在清晨的静谧中响起:
“外门弟子林小满,冒昧拦路,恳请大师兄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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