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臭气熏天的开工日
城西那块地儿,简直没法用鼻子呆。
陈小乐脚刚踩进那片泥泞,一股子混合了八百年老厕、腐烂菜叶和死水塘的味儿就直冲脑门,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王捕头和那几个衙役更惨,一个个用破布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活像一群准备打劫的蒙面山贼,就露俩眼珠子在外面,还憋得通红。
“师……师爷,就,就这儿了。”王捕头声音闷在布里,瓮声瓮气,手指头嫌弃地指了指前面。
好家伙,这地方真是……绝了。破茅草屋子东倒西歪挤成一团,墙皮掉得跟得了皮肤病似的。所谓的路,就是人踩出来的泥沟,一下雨估计能养鱼。几个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的孩子,就在那黑乎乎的污水坑边抠泥巴玩,看得陈小乐心惊肉跳。大人们则大多缩在屋里,从门缝、窗缝里往外瞅,眼神麻木得跟木头桩子一样。
这卫生条件,不闹瘟疫天理难容。陈小乐心里那点因为环境恶劣而生的烦躁,瞬间被一股紧迫感取代。这坑,必须挖!
“人都喊过来了吗?”他侧过头问王捕头,尽量少吸气。
“喊是喊了……应声的没几个。”王捕头有点无奈,“这些流民,被官府糊弄怕了,都担心是骗他们白出力呢。”
陈小乐点点头,理解。信任这玩意儿,建立起来难,毁起来容易。他深吸一口气——妈的,还是被熏得够呛——往前挪了几步,找了个稍微干爽点的土疙瘩站上去。
“老乡们!都听我说!”他扯开嗓子喊,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靠谱点,“我是县衙的陈师爷!今天来,不是拉壮丁,也不是加税赋,是给大家找条活路,顺便把咱们这窝囊地方拾掇拾掇!”
底下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光屁股小孩歪着头看他。大人们眼神里的怀疑都快凝成实质了。
陈小乐也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能让人纳头便拜,继续往下说:“大伙儿都闻到了吧?这味儿!再看看这水!夏天是不是蚊虫扑脸?是不是隔三差五就拉肚子跑茅房?为啥?就是这脏水污物闹的!它们生虫子,传病!老人孩子身子弱的,一场痢疾可能就没了!”
他跺了跺脚下这烂泥地:“县里下了决心,要整治!挖新水沟,修干净茅房,让污水有处流,让脏东西有地方放!让咱们住的地界,能喘口气,少生病!”
人群里开始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道理谁都懂,可……
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汉,壮着胆子开口:“师爷……理是这么个理,可……可挖沟修厕是力气活,俺们这肚皮都贴脊梁骨了,哪……哪有力气抡锄头啊……”
“这话在点子上!”陈小乐就等他这句,“县衙不让大家白干!听着,壮劳力,一天管两顿稠粥,外加一斤粟米!妇女老人,干点轻省活儿,也管饭,给半斤粮!当天干活,当天发粮,绝不拖欠!”
“管饭?还……还给粮?”
“真的假的?干完就能拿?”
“官爷,您这话可作数?”
刚才还死气沉沉的人群,像滚水里泼了瓢油,瞬间炸开了锅!那一张张麻木的脸上,终于透出了活气儿,眼睛里冒出了光。对饿怕了的人来说,啥仙师神通都是虚的,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才是真神仙!
“作数!绝对作数!”陈小乐拍着胸脯保证,指着王捕头脚边那半袋子粮食,“瞧见没?那就是预备今天发的!干完活,立马领回家!”
眼见为实。那黄澄澄的粟米比啥口号都管用。
“俺干!俺报名!”
“官爷,算上俺一个,俺有的是力气!”
“俺家婆娘也能来帮忙烧火!”
呼啦一下,人群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嚷嚷着要报名。王捕头赶紧带着衙役维持秩序,扯着嗓子登记名字。
陈小乐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他也没闲着,从怀里掏出那张熬夜画的草图——这玩意还是他结合脑子里“文明图鉴”提供的一点古代排水知识和本地实际情况,连蒙带猜捣鼓出来的。主要就是规划几条主沟走向,连着各家的出水口,最后通到计划在城外挖的大粪坑和沉淀池。厕所嘛,先集中修几个公用的,解决最急的。
他把王捕头和几个看起来机灵点的流民头儿叫过来,蹲在地上,拿根树枝比划。
“看这儿,主沟从这头开挖,顺着地势,得有点坡度,水才能自己流走。深度宽度都得够,不然一下雨准堵。”
“这儿,留个口子,以后谁家想接过来,自己挖段小的连上就成。”
“茅房修在这块,离水井远点,底下挖深坑,以后满了再找人清理……”
他讲得细致,王捕头听得直点头,觉得这师爷肚子里是真有货,连粪坑挖多深都想好了。那几个流民头儿更是佩服,他们只会死力气,哪想过挖个沟还有这么多门道?
安排妥当,第一批几十号人领了锄头铁锹,就在划好的线上叮叮当当干了起来。泥土翻飞,那股子陈年老臭被翻出来,更是熏得人头晕眼花。可没人抱怨,食物的力量是无穷的。这片死气沉沉的贫民窟,头一回响起了充满希望的劳作声。
陈小乐没摆官架子,就在工地上来回转悠,看看沟挖得直不直,坡度对不对,时不时上手比划两下,纠正些明显的错处。流民们见这年轻师爷不怕脏不嫌累,亲自督工,心里那点疑虑彻底没了,干得更起劲了。
“师爷,您喝口水,歇歇。”张衙役不知从哪端来一碗水。
陈小乐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总算把喉咙里的土腥气压下去点。他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场面,心里盘算开:人手还是紧巴,得扩大招募。粮食消耗也吓人,得赶紧想法子搞钱。还有,烧陶管的工匠也得找,光土沟不顶事,久了肯定塌……
正琢磨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飘了过来:
“哎呦,陈师爷,您这可真是……体察民情,与民同甘共苦啊?”
陈小乐一回头,看见赵德柱赵掌柜,捏着个丝绸手帕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站在上风处。他那身绸缎袍子,跟周围环境一比,扎眼得厉害。
“赵掌柜,有事?”陈小乐语气没啥波澜。
赵德柱干笑两声:“没事,路过,瞧瞧师爷又在施展什么仙法。这挖沟掘土的……呵呵,真是别开生面,别开生面啊。”话里的讥讽,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陈小乐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顶了回去:“赵掌柜要是嫌味儿大,就请自便。县尊大人将此事交给我督办,我可没空陪你扯闲篇。”
赵德柱碰了一鼻子灰,脸色沉了沉,阴恻恻地又补了一句:“师爷心系黎民,佩服。不过,这每天人吃马嚼的,开销可不小。府库那点家底,经得起这么折腾吗?可别到时候工程烂了尾,惹得民怨沸腾,那就不好看喽……”
说完,也不等陈小乐回话,冷哼一声,甩袖子走了。
陈小乐看着他肥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眼睛眯了眯。这老小子,是来看笑话的,还是来探虚实的?或者,兼而有之?
他感觉,这排污工程,技术上的麻烦都是小事,真正棘手的,是这些藏在暗处,等着看你摔跟头的人。
“干点实事,真他娘的不容易。”他低声骂了句,把空碗塞回张衙役手里,转身又扎进了那片臭气熏天却充满希望的工地上。
这坑,他挖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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