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声处听惊雷
书院门口那场风波，像块小石子丢进池塘，荡起几圈涟漪，很快就平息了。柳轻尘那番连削带打、既占大义又暗含威胁的话，算是把朔州本地那些还抱着老黄历的酸腐文人给暂时镇住了，至少没人再敢明目张胆堵门闹事。
这事儿传到陈小乐耳朵里，他也只是“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柳轻尘这把刀，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些，用得好了，以后对付周家那套舆论攻讦，能省不少力气。
他的心思，现在更多放在了匠作营那边。石头带着人没日没夜地泡在新建的、守卫森严的“火器工坊”里，捣鼓的东西，已经超出了“轰天雷”的范畴。
这天，陈小乐亲自去了城外的试验场。一片被圈起来的荒滩上，立着几个厚实的土木靶子。
石头一脸兴奋，又带着点紧张，指着一根架在木架上的粗黑铁管：“先生，按您说的思路，俺们改了好多次，这‘大将军一号’，应该成了！”
那铁管看着粗糙，口径有碗口粗细，后面带着个封闭的药室，还有一根引信伸出来。几个工匠正小心翼翼地从前面口子往里填充用油纸包好的发射药和一颗圆溜溜的铁球。
“试过吗？”陈小乐问。
“试……试过三次，炸了一次膛，另外两次打出去不知道飞哪儿了。”石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这回改进了管壁，药量也重新算过，还加了个简易的照门和准星，应该……应该能成！”
陈小乐点点头，示意他们开始，所有人都退到远处掩体后面。
一个工匠用火把点燃引信，呲呲的火花迅速没入药室。
“轰——！！！”
一声远比“轰天雷”沉闷、却更加震撼人心的巨响猛然炸开！地面都仿佛随之一颤！巨大的后坐力让那沉重的木架子猛地向后一顿，激起一片尘土。
几乎在响声传来的同时，远处一个土木靶子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嘭”地一声炸开一个大洞，木屑泥土四散飞溅！
成了！
虽然准头依旧感人，射程也不算太远，但这威力，这动静，已经和之前那些玩意儿不在一个层次上了！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炮！
石头和周围的工匠们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几个老匠人甚至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们亲手打造出了能发出雷霆之威的器物！
陈小乐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走上前，拍了拍那还带着余温、散发着硝烟味的粗糙炮管。
“还不够。”在一片欢呼声中，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射程要更远，准头要更高，装填要更快，重量要更轻。这东西以后是要拉着到处跑的，不是摆在这里看门的。”
石头用力点头，眼神火热：“俺明白！先生，您放心，俺们一定把它弄得更好！”
就在陈小乐忙于点亮科技树的同时，北疆行营总管刘震，终于等来了他期盼已久，又恐惧不已的“旨意”。
来的不是明发上谕，而是一道密旨，以及一个由司礼监大太监和兵部侍郎组成的“钦差观察使”队伍，已经到了行营驻地。
密旨上的内容，让刘震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皇帝没有明确命令他剿灭陈小乐，而是痛斥他“督师不利，坐视边镇糜烂”，严令其“戴罪立功，整饬边防，肃清不法”，并要求他“密切注意安远动向，随时奏报”，同时，赋予钦差“临机专断，便宜行事”之权。
这旨意，看似什么都没说，实则什么都说了。剿还是不剿，这个烫手山芋，被皇帝轻飘飘地又扔回给了刘震，还派了人来盯着他！
刘震心里跟明镜似的，这“钦差观察使”，就是周家推动派来的，目的就是逼他动手，或者……找机会把他弄下去，换上个更听话的。
他不敢怠慢，连忙将钦差一行人迎进行营，好酒好菜招待着，言语间极为恭顺，但一提到具体如何“肃清不法”，就开始大倒苦水，什么军饷不足啊，士卒疲敝啊，黑狼部异动啊，总之就是一个字——难！
那司礼监太监姓王，面白无须，说话阴柔，只是眯着眼笑，不置可否。兵部侍郎姓周，与周阁老沾亲带故，态度就强硬得多，几次暗示刘震要“抓住时机”，“莫负圣恩”。
刘震被逼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以“协防、观摩”为名，派出了三千兵马，由他一个不太得宠的副将领着，慢吞吞地朝着朔州方向移动。那速度，与其说是进军，不如说是武装游行。
这支“协防”军的动向，第一时间就被侯三的探子报到了朔州。
“大人，刘震到底还是派兵过来了，一共三千人，领兵的是副将吴亮，离咱们还有一百五十里。”赵顺汇报时，脸上带着一丝忧色。虽然知道自家军队能打，但毕竟对方是朝廷经制官兵，名义上还是“上官”派来的。
陈小乐正在看柳轻尘新编的蒙学教材草稿，闻言头都没抬：“吴亮？就是那个号称‘长跑将军’，遇敌先虑退路的？”
赵顺一愣，随即失笑：“正是此人。”
“告诉熊猛，不必紧张。让前沿的哨卡放他们过来，到了朔州地界，按规矩接待，安排他们在城外十里驻扎。他们要是老老实实待着，就供着；要是敢乱动……”陈小乐顿了顿，终于放下教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就用咱们的‘大将军一号’，给他们听个响，让他们知道，此路不通。”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那支缓慢移动的敌军标记，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刘震这是被逼得没办法，演给钦差看呢。他不敢真打，也打不起，咱们就陪他演这出戏。”
他手指敲了敲朔州城：“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这难得的‘和平’间隙，把朔州彻底消化干净，把这门炮，还有更多好东西，弄出来。等咱们拳头足够硬的时候……”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赵顺已经明白了。
等拳头足够硬的时候，就不是刘震派不派兵的问题了，而是这北疆，到底该听谁的的问题。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隐隐有闷雷声从远方传来。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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