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狱之内,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荧光池水的脉动与丹鼎低沉的嗡鸣,构成了这片隔绝空间内唯一的韵律。
薛太医盘坐于丹鼎前,身形如同枯槁的松柏,唯有按在鼎身上的双手稳定如磐石。他的脸色比几日前提炼凝魂草时更加苍白,气息也明显衰弱了许多,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鼎盖缝隙间透出的、越来越浓郁的七彩霞光。鼎身的嗡鸣声逐渐变得高亢、清越,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孕育、蜕变。
蓝景行守在一旁,伤势已恢复了七七八八。六星开阳境的修为彻底稳固,经脉在星辉与池水的双重滋养下,甚至比受伤前更显坚韧。他默默运转功法,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目光不时扫过幽狱入口的方向,耳中捕捉着外界隐约传来的、如同闷雷般的能量波动和模糊的呼喝声。显然,外面的搜查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王贲依旧昏迷,但气息在薛太医的精心调理下平稳了许多,脸上那不祥的黑气也淡去不少,只是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突然,丹鼎的嗡鸣声达到了一个顶峰,鼎盖开始剧烈震颤,七彩霞光喷薄欲出!
“就是此刻!”
薛太医低喝一声,双手印诀猛地一变,体内所剩不多的精纯能量毫无保留地涌入丹鼎!他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血箭喷在鼎身某个关键的符文之上!
“嗡——锵!”
一声如同凤鸣般的清音自鼎内传出,鼎盖轰然开启!刹那间,霞光万道,将整个幽狱映照得瑰丽无比!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异药香弥漫开来,闻之令人精神一振,仿佛魂魄都得到了洗涤与抚慰。
霞光缓缓收敛,最终凝聚在鼎底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色泽赤金中流转着七彩光晕的丹药之上。
赤阳丹(仿),成了!
虽因缺少主药“赤阳果”,此丹功效远不及真正的赤阳丹,无法彻底驱散幽冥蚀魂之力,但凭借凝魂草的神效与薛太医超凡的炼丹术,此丹已具备极强的固魂定魄、滋养本源之能,足以将守拙老人从龟息假死的边缘拉回,稳住其溃散的魂魄,为其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薛太医小心翼翼地将三颗丹药取出,装入早已备好的玉瓶之中,只留下一颗。他来到守拙老人身边,撬开其牙关,将丹药喂入,并以自身真气助其化开药力。
不过片刻功夫,守拙老人那原本如同枯木死灰般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润,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却变得悠长而平稳,不再似之前那般若有若无、随时可能断绝!其眉心处,那被幽冥蚀魂掌力侵蚀留下的黑气,也似乎被一股温和而坚定的赤金光晕压制住,不再扩散。
“师兄的命,暂时保住了。”薛太医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虚脱般晃了一下,被蓝景行及时扶住。他脸上带着欣慰与疲惫交织的神色,“有此丹维持,至少一年之内,师兄魂魄无虞。但一年之后,若再找不到赤阳果炼制真正的赤阳丹……”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蓝景行明白。一年,这是他们最后的时间。
“师叔放心,一年之内,弟子必寻到赤阳果!”蓝景行语气斩钉截铁。皇室内库再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去闯一闯。
薛太医点了点头,调息片刻,恢复了些许精神,目光转向依旧昏迷的王贲,又看了看蓝景行,沉声道:“景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封锁越来越严。必须在他们找到这里之前离开。”
他走到王贲身边,再次施展金针,辅以药石,强行为其激发了一丝元气。
王贲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涣散而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看清了薛太医和蓝景行,又环顾了一下幽狱的环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复杂。
“王牢头,感觉如何?”薛太医沉声问道。
王贲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还……死不了……”他尝试移动身体,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胸腹间的绞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你的伤势极重,本源受损,需要长时间静养,不能再动武,否则性命难保。”薛太医直言不讳。
王贲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不甘,但更多的是属于老江湖的冷静。他看向蓝景行,又看了看薛太医和守拙,哑声道:“你们……要走了?”
蓝景行点头:“此地已不可久留。王头之前提及的‘灰鼠’和排污河,可是出路?”
王贲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缓缓点头:“‘灰鼠’……是负责清理排污河淤泥的一个老杂役,真名无人知晓,在天牢待了三十年以上,贪财,但……守信。给他足够的银子,他知道几条隐秘的出口,能直通城外渭水支流……”
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找到“灰鼠”的方法和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排污河内可能遇到的危险——湍急的暗流、淤积的毒瘴、甚至可能潜伏的一些水下凶物。
“……出去之后……曹扒皮定然不会放过我……”王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老子知道他不少阴私勾当……既然他不仁,就别怪老子无义!你们走你们的,老子自有去处!”
他这是要利用手中的把柄,反咬曹主事一口,为自己谋一条生路,甚至可能借此机会脱离天牢这个泥潭。
蓝景行与薛太医对视一眼,都没有反对。王贲的选择,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结果。带着一个重伤垂危、且目标明显的王贲,他们的逃亡之路将平添无数变数。
“既如此,王牢头,保重。”蓝景行拱手,语气郑重。无论王贲初衷如何,他最后的出手相助和提供的逃生线索,是实实在在的恩情。
王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子……老子看好你……别那么容易死了……将来……或许还有再见之日……”
他没有再多言,重新闭上眼睛,开始默默调息,积攒着逃离此地的力气。
薛太医将剩下的两颗赤阳丹(仿)交给蓝景行一颗以备不时之需,自己收起一颗。他又从幽狱角落一个暗格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木的罗盘状物品,上面刻满了星辰图案。
“这是‘星引盘’,能与玉珏和星图产生微弱感应,在一定范围内指引方向。若我们失散,可凭此物寻找汇合点。”薛太医将星引盘交给蓝景行,并传授了简单的使用方法。
一切准备就绪。
薛太医背起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的守拙老人,蓝景行则携带着传承骨片、玉珏、星引盘以及一些必备的药物和银钱。
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幽狱,看了一眼那汪神奇的池水和角落里闭目调息的王贲。
“走!”
薛太医低喝一声,启动了幽狱的出口机关。沉重的石门无声滑开,外面是更加浓郁、几乎化不开的黑暗,以及隐约传来的、更加清晰的搜索声响。
没有犹豫,两人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融入黑暗,沿着王贲指示的、通往排污河区域的隐秘路径,悄然而去。
幽狱的石门再次无声关闭,将所有的秘密与过往,暂时封存。
天牢依旧森严,风暴仍在酝酿。
但潜龙已出幽狱,星火将燃荒野。
新的征程,始于这最肮脏黑暗的排污之河,前方是未知的广阔天地,与更加波澜壮阔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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