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如翻滚的黑浪，在西城墙缺口处盘旋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随着风势缓缓散开。原本规整的城墙豁开一个狰狞的大口子，两丈长、两丈高的缺口像巨兽张开的獠牙，垮塌的砖石堆成半人高的斜坡，泥土混合着碎石还在簌簌往下掉。缺口后方，隐约能看到慌乱的人影在蠕动，团练的吆喝声、兵器碰撞的脆响，透过烟尘缝隙传了出来。
王九击勒马立于阵前，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缺口，握刀的手稳如磐石。待烟尘淡得能看清缺口内的情形，他当即扬声下令：“大力、大牛，带第一、第二步兵部先压上去！让两部四个鸟枪小队先在城墙缺口处来一轮齐射，再让步兵杀进去！”
“是！”两声粗犷的应答几乎同时响起。王大力和王大牛从步兵队列中策马而出，两人皆是身材魁梧的壮汉，脸上横肉虬结，腰间长刀早已出鞘，刀身沾着的旧渍在阳光下泛着暗沉的光。王大力拍马冲到第一步兵部前，扬刀指向缺口：“鸟枪小队出列！其余人跟上，准备冲锋！”王大牛则领着第二步兵部紧随其后，脚步踏得地面咚咚作响，两百多人的队伍如两股黑色洪流，朝着城墙缺口涌去。
队伍行进至缺口外三丈处，四个鸟枪小队迅速从步兵阵列中脱离，四十名鸟枪兵扛鸟枪，踩着砖石堆快速登上斜坡，在缺口站成整齐的一排。他们个个屏息凝神，肩膀抵着枪托，枪口对准缺口后方——那里密密麻麻挤着五十多个团练步兵，一个个穿着打补丁的号衣，手里握着长矛或腰刀，在一名举着“孙”字旗的哨长的嘶吼下，正慌乱地列着松散的阵型。
“装填！”负责指挥鸟枪队的旗总低喝一声。四十名鸟枪兵动作麻利，左手托枪，右手从腰间火药袋里掏出火药，顺着枪口倒入枪膛，再用通条压实，最后取出铅弹塞入，动作一气呵成。阳光照在他们紧绷的脸上，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滚烫的枪身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白气。
缺口内的哨长看得双眼赤红，挥着腰刀大喊：“别怕！他们就四十来个鸟枪！等他们打完一轮，咱们冲上去砍了他们！”团练兵们互相壮胆，却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毕竟刚才劈山炮的威力还在眼前晃悠，没人想当第一个挨枪子的。
“开火！”旗总猛地挥下手臂。
四十支鸟枪同时喷出火舌，“砰砰砰”的枪声连成一片，如爆豆般响彻城墙内外。四十枚铅弹裹着硝烟，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扎进团练兵的队列里。惨叫声瞬间此起彼伏，站在前排的团练兵像被狂风扫过的麦子，成片地往下倒。有的铅弹穿透胸膛，带出一股滚烫的鲜血；有的擦着肩膀飞过，却也在皮肉上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硝烟散去，缺口后方的团练队列已经乱成一团。原本五十多人的队伍，此刻倒在地上的就有三十四个，剩下的十七人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哨长的呵斥，转身就往城里跑，连手里的兵器都扔了一地。那旗总气得直跺脚，刚想骂人，一枚迟滞的流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吓得他脖子一缩，也跟着人群往后逃窜。
“好！”王大力在坡下看得热血沸腾，挥刀大喊，“鸟枪兵自由射击！其余各队全部冲锋！”
四十名鸟枪兵立刻开始重新装填，枪口不时对准逃窜的团练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响，总能倒下一两个跑得慢的。与此同时，第一、第二步兵部的两百名步兵如猛虎下山，踩着砖石堆冲进了缺口。他们腰间的武器早已出鞘，奔跑中刀枪碰撞，发出清脆而密集的声响，脚步声、呼喊声混在一起，震得缺口处的泥土又往下掉了不少。
可刚冲进缺口十余步，前方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只见街道尽头尘土飞扬，上百名绿营兵和团练兵正朝着缺口赶来——竟是西城墙上的守军见缺口告急，立刻抽调了兵力支援。为首的是一名绿营营官，穿着青色号衣，腰挂长刀，骑着一匹瘦马，扬声喊道：“守住缺口！敢退者斩！”
两支队伍瞬间撞在了一起，如两股洪流交汇，迸发出惨烈的厮杀声。黑风军的步兵个个悍不畏死，武器挥舞得如车轮般，朝着绿营兵的要害招呼；绿营兵虽然慌乱，却也迅速结成阵型，长矛不断朝着前方刺出，试图阻挡黑风军的攻势。刀光剑影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鲜血很快染红了脚下的石板路，顺着缝隙往下渗，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杀！”王大力一马当先，长刀劈落，直接将一名绿营兵的长矛斩断，顺势一刀抹在对方脖子上，鲜血喷了他一脸。他抹了把脸，目光扫向城头，顿时眉头一皱——西城墙上的绿营弓箭兵和鸟枪兵已经转过身子，弓箭拉得如满月，鸟枪也对准了缺口内厮杀的黑风军步兵。
“放箭！”城墙上的绿营哨长大喊一声。
十数支羽箭如雨点般落下，黑风军的步兵猝不及防，有三人当场被箭射中后背，惨叫着倒下。紧接着，城墙上的鸟枪也响了，“砰砰”几声，又有两名步兵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鲜血从指缝里不断涌出。
“弓箭兵射死城墙上的杂碎！”王大力砍死一名扑上来的团练兵，抬头朝着缺口外大喊。
四个个弓箭小队立刻行动起来。四十名弓箭兵提着复合弓，快速回到缺口两侧的断墙，搭弓拉箭，箭头对准了城墙上的绿营兵。“放！”旗总一声令下，四十支羽箭破空而出，如流星般朝着城头飞去。
城墙上的绿营兵正专注于往下射击，哪里料到会有箭雨袭来，还射的那么准。惨叫声接连响起，四名弓箭兵当场被箭射中咽喉，直挺挺地倒在城墙上；两名鸟枪兵被射中肩膀，手里的鸟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还有几人被射中手臂，鲜血顺着衣袖往下淌，再也握不稳兵器。剩下的绿营兵吓得赶紧趴在城墙上，不敢再轻易抬头，城墙上的射击瞬间被压制下去。
缺口内的厮杀还在继续。黑风军的步兵虽然勇猛，但绿营兵和团练兵人数占优，且不断有新的援兵赶来，双方陷入了胶着。王大力砍倒身边的敌人，喘着粗气看向阵外，只见又有一队团练朝着这边跑来，人数足有五十余人。
“妈的，人真多！”王大牛也杀得浑身是血，一刀劈开一名团练的脑袋，朝着王大力喊道，“得赶紧加人，不然撑不住了！”
王九击在阵前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见缺口处的厮杀陷入僵局，援军不断涌现，当即眼神一厉，扬声下令：“第三、第四步兵部支援！”
“是！”阵中立刻传来两声应答。王九波和王老三各自翻身上马，抽出腰间长刀指向缺口方向。王九波面色冷峻，挥刀喝道：“第三步兵部，跟我冲！”王老三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牙，大喊：“弟兄们，杀进去领赏钱了！”
二百四十名步兵如离弦之箭，踩着先前队伍留下的脚印，朝着城墙缺口狂奔而去。他们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腰间的短刀碰撞声、呼喊声，与缺口内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在威远县城的上空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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