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嘉定府府衙外的马蹄声便打破了宁静。两名斥候翻身下马，棉甲上沾着露水与尘土，不等门吏通报，便提着马鞭快步闯入正厅——王九击刚看完各县送来的城防简报，指尖还停在夹江县的砖石消耗清单上。
“大人！紧急军情！”斥候单膝跪地，双手递上染了些泥点的纸条，声音因急促赶路而带着喘息，“四川总督黄宗汉麾下参将蒋玉龙，已率一千督标营，会同眉州、资州绿营及团练七千人，共八千人，号称五万大军，此刻离府城仅五十里！先锋骑兵已过罗目镇，预计明日午后便至城下！”
王九击猛地攥紧纸条，指节泛白。他快步走到墙边悬挂的舆图前，指尖沿着府城西北方向的官道滑动——罗目镇到府城的五十里路，多是平坦农田，仅在二十里外有一片名为“落马坡”的丘陵，两侧是陡峭山壁，中间官道狭窄，正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传我命令！”王九击转身，声音掷地有声，“即刻召集第一步兵营、第二步兵营、第三步兵营营统，还有户司、工司司宪，半个时辰后在正厅议事！另外，让王大牛去校场，把汤姆教官请过来！”
“诺！”亲兵领命，转身快步离去。王九击重新看向舆图，指尖在落马坡的位置重重一点——蒋玉龙的八千大军看似势众，可督标营虽是精锐，绿营与团练却多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尤其是眉州、资州的团练，此前从未经历过像样战事，只要先破其锐气，便能瓦解整支军队。
半个时辰后，府衙正厅内，文武官员齐聚。王九波、孙尚、吴大刀等三名步兵营营统身着棉甲，腰间佩刀；户司司宪抱着粮草账簿，工司司宪手里攥着铁锹图纸；汤姆则穿着一身黑色短装，胸前别着怀表，脸上带着几分严肃——他虽只是教官，却因训练新兵有功，早已被王九击纳入核心议事层。
“蒋玉龙率八千大军来犯，号称五万，明日午后便至。”王九击将斥候的纸条传阅给众人，目光扫过厅内，“我意不在府城死守，而是在落马坡设伏，主动迎击。”
话音刚落，王九波便上前一步：“大人，落马坡两侧山壁陡峭，中间官道仅容两车并行，确实是设伏好地！只是我军三个步兵营才两千四百人，敌军八千人，兵力悬殊，是否要调守备营协助？”
“不可。”王九击摇头，“守备营刚组建不久，新兵居多，守城尚可，野战经验不足。府城是根基，需留他们驻守，防止敌军分兵偷袭，也能稳定城内民心。”
他转向工司司宪：“你立刻组织府城及周边青壮，携带铁锹、锄头，随我前往落马坡，午时前必须挖好三道战壕——第一道战壕宽两米、深一米五，供鸟枪兵隐蔽；第二道在其后五十步，宽一米、深一米，供长枪兵待命；第三道在第二道后三十步，作为预备队休整之地。”
工司司宪躬身应道：“大人放心，府城周边青壮已登记在册，随时可调用，保证午时前完工！”
“户司司宪。”王九击又看向一旁，“携带三日粮草，随大军前往落马坡，同时备好伤药、绷带，安排四十名民夫负责运送物资，务必保证前线补给不中断。”
“属下这就去准备！”户司司宪连忙点头。
随后，王九击的目光落在三名步兵营营统身上：“第一步兵营、第二步兵营、第三步兵营，抽调所有鸟枪兵，共八百一十人，全部部署在第一道战壕，由汤姆统一指挥。汤姆，士兵经过你一个月训练，队列、射击都已成型，此战便是检验成果的时候——鸟枪兵需在敌军进入三十步射程后再开火，第一轮齐射务必击溃敌军先锋，挫其锐气。”
汤姆抬手看了眼怀表，声音带着几分自信：“大人放心，我训练的士兵能做到。三十步射程，他们的命中率能达到七成以上，第一轮齐射至少能放倒两百人。”
“好！”王九击点头，继续部署，“其余步兵一千六百人，分成三队，分别由你们三人带领，隐蔽在第二道战壕后方的树林里。待鸟枪兵第一轮齐射后，敌军必然混乱，你们再率部冲锋，依托战壕阻挡敌军推进，不许放一人一马冲过落马坡。”
“诺！”三名营统齐声应道，声音铿锵有力。
“骑兵呢？”吴烈忍不住问道。
“骑兵由你亲自带领。”王九击看吴烈，“你率两百骑兵，提前绕到落马坡后方十里处隐蔽。待我军正面发起攻击，敌军阵型大乱时，你从后方突袭，主攻敌军粮草队和督标营——督标营是敌军精锐，只要击溃他们，绿营和团练必不战自溃。记住，骑兵不可恋战，打完就撤，再从两侧迂回，反复冲击敌军两翼，扰乱其指挥。”
吴烈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抱拳应道：“末将明白！定不让督标营有喘息之机！”
最后，王九击看向厅外——炮兵营的士兵已推着两门英制9磅炮和十九门劈山炮在府衙外集结，炮身上的铜件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全部炮兵随我前往落马坡，将两门9磅炮架在西侧山坡制高点，负责轰击敌军密集阵型；十九门劈山炮分架在两侧山壁，每侧九门，剩下一门留在后方作为备用，主要轰击敌军前锋和后队，切断他们的首尾联系。”
炮兵头领张雷立刻上前：“大人，9磅炮射程可达一里，劈山炮射程三百步，定能覆盖整个落马坡官道！”
“很好。”王九击满意点头，抬手看了看日头——辰时刚过，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所有人立刻行动！青壮由工司司宪带领，先去落马坡挖战壕；鸟枪兵、步兵、骑兵依次出发，午时前必须抵达指定位置；炮兵随后跟进，未时前完成火炮架设。汤姆，你随我先走，去落马坡确认战壕位置和射击角度。”
“是！”众人齐声应和，转身快步离去。厅内瞬间空了下来，只剩下王文——王文作为文官首领，需留在府城，协助守备营处理民政事务。
“大人，此去务必小心。”王文追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担忧，“蒋玉龙是黄宗汉麾下猛将，督标营也是清军精锐，不可轻敌。”
王九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但此战若胜，嘉定府至少能安稳半年；若败，府城危在旦夕。你留在府城，看好粮草，安抚百姓，若有紧急情况，立刻点燃东门外的烽火台，我会即刻回援。”
王文重重点头：“属下明白！定守好府城，等大人凯旋！”
王九击不再多言，转身走出府衙。门外，汤姆已骑着一匹黑马等候，身后跟着十名鸟枪兵斥候。王九击翻身上马，接过士兵递来的大刀，缰绳一拉，朝着落马坡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踏过清晨的露水，溅起细碎的水花。官道两旁的农田里，青壮们正扛着铁锹、锄头，跟着工司司宪往落马坡赶，队伍绵延数里，脚步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他们大多是嘉定府的百姓，此前受清军苛捐杂税压迫，如今黑风军来了，不仅免了峨边厅的赋税，还让他们能吃饱饭，此刻听闻清军来犯，都愿出一份力。
一个时辰后，落马坡已出现在眼前。西侧山坡陡峭，东侧山壁上长着茂密的灌木丛，中间的官道狭窄，仅容两车并行，路面坑洼不平。王九击勒住马，翻身下马，走到官道旁的土坡上——第一道战壕需沿着官道两侧开挖，刚好能将整个官道覆盖在鸟枪兵的射程内；第二道战壕在其后五十步，刚好能接住溃逃的敌军；第三道战壕则在树林边缘，既能隐蔽，又能快速支援前线。
“就按这个位置挖。”王九击指着地面，对赶来的工司司宪说，“第一道战壕要挖得深些，让鸟枪兵能半蹲射击。”
工司司宪立刻点头，转身对身后的青壮喊道：“都听好了！按大人说的位置，分成十组，每组五十人，快挖！午时前必须完工！”
青壮们齐声应和，纷纷放下工具，开始挖掘。铁锹入土的声音、锄头敲打的声音瞬间响起，尘土飞扬。王九击蹲下身，拿起一把铁锹，亲自挖了几下——土壤湿润，不算坚硬，只要青壮们卖力，午时前完工不成问题。
汤姆走到他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着鸟枪兵的射击阵型：“大人，第一道战壕共八百一十名鸟枪兵，分成九队，每队九十人，每队间隔十米，刚好能覆盖整个官道。三十步射程，每队齐射一次，能覆盖二十米范围，九队轮射，能形成持续火力。”
王九击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汤姆的阵型设计得很合理，轮射既能保证火力不中断，又能让鸟枪兵有时间装填弹药。“就按你说的来。午时前，让鸟枪兵熟悉战壕位置和射击角度，务必做到枪响能中。”
“明白。”汤姆收起图纸，转身去安排鸟枪兵。
此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第一步兵营的士兵们正列队赶来，身着黑色劲装，手持鸟枪，腰间佩刀，队列整齐，步伐一致。王九波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看到王九击，立刻翻身下马：“大人，第一步兵营全员抵达！”
“很好。”王九击点头，“先让士兵们协助青壮挖战壕，待战壕完工，再进入第一道战壕，熟悉射击位置。”
“是！”王九波转身，对身后的士兵喊道，“所有人放下武器，协助百姓挖战壕！动作快！”
士兵们齐声应和，纷纷放下鸟枪，拿起铁锹加入挖掘队伍。青壮们见士兵们也来帮忙，干劲更足了，原本需要两个时辰的活，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完成大半。
临近午时，第二、第三步兵营的士兵也相继抵达，两百骑兵则在吴烈的带领下，绕到落马坡后方隐蔽。炮兵营的士兵推着两门9磅炮和十九门劈山炮赶来，将火炮运上西侧山坡——9磅炮架在最高处，炮口对准官道中间；劈山炮则分架在两侧山壁，炮口朝下，刚好能覆盖官道。
午时一到，三道战壕全部完工。第一道战壕宽两米、深一米五，沿着官道两侧延伸，像两条黑色的长蛇；第二道战壕在其后五十步，虽浅些，却也足够士兵隐蔽；第三道战壕则藏在树林边缘，被枝叶遮挡，从官道上根本看不见。两侧山壁上的散兵坑也已挖好，每个坑里都铺了干草，士兵们可以随时进入隐蔽。
王九击站在西侧山坡上，看着下方的布置——鸟枪兵已进入第一道战壕，半蹲在里面，手中的鸟枪对准官道，枪口泛着冷光；步兵们则隐蔽在第二道战壕后方的树林里，长枪斜靠在树干上，士兵们坐在地上休息，擦拭着武器；骑兵已消失在落马坡后方，只留下几道马蹄印；炮兵们正在调试火炮，将火药和炮弹堆放在火炮旁，炮手们跪在地上，眼睛盯着官道方向，随时准备点火。
汤姆走到王九击身边：“大人，您看看？我的士兵们都经过训练。”
几名士兵一枪直接打在树干中间。“好枪。”王九击语气带着几分满意，“你的训练没白费，士兵们的射击精度，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汤姆笑了笑：“他们都是好苗子，只是缺个机会证明自己。此战之后，他们会成为黑风军最精锐的部队。”
王九击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官道远方——五十里外，蒋玉龙的大军正在逼近；而落马坡上，黑风军的伏兵已全部就位，只待敌军踏入陷阱。风从山壁间吹过，带着几分凉意，吹动了士兵们的黑色劲装，也吹动了战壕旁的野草。
一切布置就绪，只待明日早上，与清军的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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