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金小柔，在无人注意的竹林深处，终于在一次无意识的模仿金凡收剑动作时，手中的短匕划过空气，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嗤”声——一片飘落的竹叶，被无声地从中削成了两半。
她看着手中匕首，又看看地上整齐分开的竹叶，整个人僵在原地，唯有握着匕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第一次轻轻地震颤了一下。
然而，这些细微的进步，并未平息暗处的波涛。
金满堂等人看着金凡依旧我行我素，甚至那四个“废物”似乎还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心中的不满和警惕愈发强烈。他们不再满足于议论和嘲笑。
一场更大的试探，悄然来临。
族中一年一度的“小较”在即，这原本是年轻子弟切磋武艺、展示潜力的机会。金满堂等人暗中推动，竟将金小乐、金大勇、金阿木、金小柔四人的名字，列入了正式的参赛名单。消息传出，一片哗然。
“让他们上场？这不是存心让他们出丑吗？”
“金凡少爷这下骑虎难下了吧？他的人要是当众一败涂地，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嘿嘿，有好戏看了，看那几个‘宝贝’怎么丢人现眼！”
压力如山，轰然压向金凡和他那四个刚刚冒出新芽的学生。金小乐脸色发白，金大勇暴躁地走来走去，金阿木头埋得更低，金小柔则死死咬着嘴唇，眼中充满了恐惧。
金凡站在他们面前，目光扫过四人各异却同样写着压力的脸。演武场周围的窃笑和议论如同实质的针，刺向场中这片小小的孤岛。
“怕了？”金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让四人抬起头。
“他们想看什么？想看你们趴下，想证明我金凡眼瞎，想维护他们那套‘废物’就该永远待在角落里的规矩！”金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告诉他们，你们是什么？”
他猛地一指金小乐：“你的机灵，不是只能用来钻营！”
一指金大勇：“你的力量，不是只能用来发怒！”
一指金阿木：“你的心思，不是只能对着死物！”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身体微微发抖的金小柔身上，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强的力量：“还有你，金小柔！你的‘柔’，从来都不是软弱！让它亮出来！让所有人看看，被他们踩在脚下的‘废柴’，到底蕴藏着什么样的光！”
他环视四人，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小较，就是你们的战场！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所有人看清楚，你们真正的价值！敢不敢，跟我一起，把这潭死水，搅他个天翻地覆？”
金大勇第一个低吼出声，双眼赤红：“敢！”
金小乐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带着狠劲的笑：“干了！”
金阿木用力点头，嘴唇紧抿。
金小柔身体还在颤抖，但她抬起头，迎上金凡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微不可闻却清晰无比的一个字：
“…敢。”
竹林深处的风，不知何时变得急促起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冲向灰蒙蒙的天空。水面之下，湍急的暗流，终于要撞上那坚硬的礁石。
夕阳熔金般泼洒在村口老槐树下，给围坐的几个少年镀上一层暖色，却化不开他们眉宇间凝滞的沉郁。金小乐抱着膝盖，下巴抵在上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开裂的泥土，仿佛想把自己缩进尘埃里。
旁边体格最壮实的金大勇，此刻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宽阔的肩膀耷拉着，目光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金阿木则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指，它们曾因笨拙而无数次惹人嘲笑，此刻正神经质地互相绞缠。唯一的女孩金小柔，把头埋得很低，细软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总是泛红的眼眶——她太害怕失败了，哪怕只是开口说一句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沉默，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穿过金色的光晕走来，步履沉稳而坚定。金凡来了。他脸上没有常见的忧虑，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温和的笑意，像初春解冻的溪流，无声地浸润着这片冻土。
“都在呢？”金凡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那份沉默。他自然地坐在他们中间那个空出的位置，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却写满自我怀疑的脸庞。“小乐，”他看向那个蜷缩的身影，“上次你修好祠堂那盏坏掉的宫灯，那手法，连老木匠都悄悄点头呢。那不是侥幸，是这里，”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有灵光。”
金小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嘴唇嗫嚅着：“那……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大勇，”金凡转向那魁梧的少年，目光锐利却充满鼓励，“还记得你一个人把陷在泥里的牛车扛出来那次吗？那股子狠劲，那种力量，是刻在你骨子里的。你只是忘了怎么用它去为自己搏一搏。”
金大勇的拳头无意识地握紧了，指节泛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反驳，最终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但脊背似乎挺直了那么一丝丝。
“阿木，”金凡的声音放得更柔，看向那双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你刻在竹片上的那只小鸟，虽然只刻了一半，但那翅膀的弧度，活灵活现。你的心很静，手也很稳，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让它飞起来。”
金阿木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点不一样的神采，不再是完全的沮丧，而是一种被理解、被点亮的微光。他摊开自己的手，怔怔地看着，仿佛第一次认真审视它们。
“小柔，”金凡的声音几乎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给生病的小花猫唱的那首摇篮曲，让它安稳地睡着了。你的声音，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它不该只对着小猫，更该让你自己听见，让你知道，你很好。”
金小柔的身体轻轻一颤，一滴滚烫的泪珠终于挣脱睫毛的束缚，砸在尘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她没抬头，但肩膀不再那么紧绷地耸着。
金凡看着他们眼中渐次燃起的、微弱却真实的火苗，笑了。那不是轻松的笑，而是带着沉甸甸期许的、鼓励的笑。“别急着否定自己。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颗星星，只是暂时被厚厚的云遮住了。相信自己一次，试试看？就从……明天早上跟我去后山，我们一起做点东西开始，怎么样？”他没有说教，只是提供了一个简单的、可以抓住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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