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那地方,待久了让人浑身不自在。阴气太重,连风都是凝滞的,带着一股陈年香火和魂体腐朽混合的怪味。阿阮没在阎罗殿多留,敲打完那十位阎君,定了新规矩,她便带着人直接挪移回了之前落脚的那个荒山谷地。
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窸窣的响声,比酆都死寂的地面让人心安些。她把怀里依旧昏迷的小桃轻轻放回那处铺了软叶的凹陷,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凉。
敖璃不用吩咐,再次隐入山林巡视。白璎忙着检查几个孩子身上在龙狱里留下的暗伤,玄溟·生乖乖伸手让她看,赤阳·昭则别别扭扭地不太愿意。破军·骁抱着他那把刀,坐在谷口一块大石头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外面。明夷·赦挨着小桃坐着,金光柔柔地罩着她。扶桑·梧在白璎怀里啃着自己的手指头,咿咿呀呀。
阿阮靠着一棵歪脖子树坐下,闭上眼,试图调息。真龙之力在经脉里流转,磅礴是磅礴,但也野,像没套笼头的马,不太好驾驭。手腕上那点皮肉伤早好了,可心里头那空落落的感觉,还有对小桃眼睛的担忧,沉甸甸地坠着。
她知道,酆都那一下,只是暂时镇住了场面。楚江王那几个,绝不是甘心俯首的主。母亲提到的“百神名录”,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这短暂的安静,恐怕持续不了多久。
她猜得没错。
就在山谷里天色将暗未暗,最后一点天光被墨色吞没的时候,谷地上空,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月光,也不是星光。是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带着强烈法则威压的白光。那光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将整个山谷照得亮如白昼,连一片叶子的脉络都清晰可见。
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原本细微的风声、虫鸣,刹那间全部消失。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更高层次存在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下!
“戒备!”阿阮猛地睁开眼,低喝一声,人已经站了起来,挡在了小桃和扶桑·梧前面。
破军·骁长刀出鞘,煞气本能地冲天而起,却在接触到那白光威压时,如同撞上铁板,发出一声闷响,被迫缩回。他胸口那焚怒龙铠纹路剧烈闪烁,八岁的孩子咬紧了牙,死死撑着。
玄溟·生凝聚的水汽瞬间被冻结、驱散,小脸煞白。赤阳·昭手臂上的晶藤疯狂扭动,却无法突破那无形的禁锢。明夷·赦的金光被压缩到只能紧贴他和小桃的身体,光芒黯淡。
白璎狐火腾起,却也只能护住自身和怀里的扶桑·梧。敖璃的身影从林间急速退回,落在阿阮身侧,龙气勃发,与那白光威压狠狠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轰鸣,她的脸色也凝重无比。
山谷中央,那白光最盛处,空间如同帘幕般向两侧分开。一道身影,沐浴在璀璨的神光中,缓缓踏步而出。
那是一名身着银白神甲、面容模糊在光辉后的神将。他手持一卷散发着浩瀚天威、仿佛由无数规则符文凝聚而成的金色卷轴——百神名录副册。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表情,那双透过神光扫视下来的目光,却冰冷如同万载寒冰,不带一丝属于“生灵”的情感。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阿阮身上,尤其是在她额角那若隐若现的龙角虚影和周身尚未完全平息的龙气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扫过她身后形态各异的星子,最后,定格在阿阮脸上。
“逆命稳婆,阮氏。”神将开口,声音如同金石交击,不带任何起伏,却蕴含着天律般的威严,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众人的心神之上,“汝擅启星子,扰乱阴阳,私纵诡胎,更窃取龙力,僭越神格,已犯天条,罪无可赦!”
他缓缓展开手中的金色卷轴,上面无数神文流转,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压迫感。
“奉天帝法旨,限尔三日之内,自废神格,散尽龙力,缚首前往南天门领罪。”神将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逾期不至,或抗旨不尊……天兵所指,形神俱灭!”
最后一个“灭”字出口,整个山谷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每个人的皮肤。
破军·骁喉咙里发出低吼,煞气几乎要冲破压制。玄溟·生和赤阳·昭被那杀意激得浑身发抖。明夷·赦的金光剧烈摇曳。连敖璃的龙气都被压制得收缩了一圈。
白璎抱紧了扶桑·梧,脸色难看。
阿阮站在最前面,承受着最大的压力。那神将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试图让她跪下,让她屈服。
但她没有。
她甚至往前踏了一步。
周身那躁动的真龙之力,在这极致的压迫下,反而像是被激怒的凶兽,发出无声的咆哮。细密的龙鳞虚影在她皮肤下急速闪过,手背上龙柱印灼热滚烫。
她抬起头,迎着那刺目的神光和冰冷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簇在龙狱里点燃、在母亲消散后未曾熄灭的冰冷火焰,烧得更旺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神将的宣判。只是那么站着,与那代表着天庭律法的神将,无声地对峙着。
山谷里,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和越来越浓的火药味。
稳婆司与天庭之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在这一刻,被彻底捅破。
矛盾,再无转圜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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