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边缘那片划给新来者的区域,显得有些拥挤和杂乱。十几个形态各异的魂魄挤在那里,有阳间带来的伤痕累累的老兵,有阴司捞出来的怨气未散的厉鬼,还有一些是从其他犄角旮旯找来的、气息微弱的反抗者。他们彼此警惕,眼神里除了那点不肯屈服的硬气,更多的是茫然和不安。这地方看着是比外面安全,可接下来呢?
破军·骁抱着胳膊,远远看着这群“乌合之众”,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凭他们?能顶什么用?”
赤阳·昭没说话,只是默默加固着自己负责区域的屏障内壁,血线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编织着更隐秘的防护网。他觉得,指望这些家伙去打架,不如指望自己这屏障再硬点。
阿阮没理会骁的抱怨。她知道,把这些散兵游勇聚集起来只是第一步,最难的是如何让他们拧成一股绳,如何让那股“不认命”的信念,不再是各自为战的零星火花,而是能汇聚起来,真正去冲击点什么。
她走到那群新来者面前,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沧桑、或扭曲、或麻木的脸。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阿阮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魂魄耳中,“觉得这里只是个稍微结实点的避难所?觉得跟着我,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等死?或者,觉得我许诺了什么空洞的东西,在骗你们?”
没人吭声,但不少魂魄的眼神波动了一下,显然被说中了部分心思。
“我没打算骗你们。”阿阮继续说道,“这里不能保证你们绝对安全,外面的天兵随时可能打进来。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帮你们每个人达成心愿,血仇得报,或者安然还阳。”
这话让一些魂魄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但是,”阿阮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种沉甸甸的力量,“在这里,至少有一点不同——没人会逼着你们‘认命’。”
她指向神域中心,那里五行光华缓缓流转,栖梧的生机滋养着这片土地。“看到那光了吗?支撑这里存在的,不是天庭那套规定你必须怎么活、怎么死的规矩。是我们自己弄出来的另一套‘道理’。这套道理,容得下挣扎,容得下反抗,容得下……‘不一定’。”
她的目光落在那阳间老兵身上:“你,不一定非要死在那座废城里当弃子。”
目光转向那酆都厉鬼:“你,不一定非要困死在那条臭水沟里魂飞魄散。”
她环视所有人:“你们的命运,不一定就是现在这副鬼样子!”
“光靠嘴说没用!”一个身上带着镣铐虚影、像是从某个阴司牢狱逃出来的壮硕鬼魂闷声吼道,他身上的怨气几乎凝成实质,“凭什么信你?”
“凭什么?”阿阮看着他,忽然从怀里取出那本看似普通的《阴阳稳婆手札》——当然,这只是她用法力凝聚的、记录了她部分接生案例的投影。她随手翻开一页,一段光影浮现,正是她当初接生“画皮鬼后”,分离百魂,最终让鬼后恢复本相、诞下正常女婴的景象。
“凭我做过的事。”阿阮声音沉稳,“画皮鬼后,强夺百魂孕胎,按阴司旧例,当诛。按命簿轨迹,她要么诞下魔婴为祸,要么被天兵剿灭。但我接了这胎,我给了那百魂往生的机会,也给了鬼后和她女儿一条不同的路。”
她又翻开一页,光影变幻,是“饿鬼道吞愿胎”的景象。“这孩子,本是无数战乱母亲‘让孩子吃饱’的执念所化,堵塞饿鬼道,按规矩,该被清除。我接了,我让他吃饱了,他成了镇守饿鬼道施粥台的‘饱食童子’。”
一页又一页,她在阳间帮助难产妇人母子平安,在阴司成全纸人父母片刻欢愉,保下判官那带业力墨纹的胎儿……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对所谓“注定”命运的挑战和改写。
这些案例,通过那光影,清晰地展现在所有新来者面前。
神域内安静下来,连破军·骁都停止了抱怨,看着那些光影。他虽然亲身经历了不少,但这样系统地看下来,感觉又不一样。
那些新来的魂魄,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大多是底层挣扎的存在,何曾见过这样直接、这样频繁地挑战“规矩”的事情?而且,还成功了!
“我做的,不多。”阿阮合上手札投影,光影消散,“但每一件,都是在告诉那些觉得‘命该如此’的人——不一定。”
她看着眼前这些魂魄,眼神灼灼:“现在,我把你们找来,不是要你们立刻去跟天兵拼命。是要你们活着,要你们记住自己为什么不肯认命,要你们把这份‘不一定’的念头,传出去!告诉你们还能接触到的、那些同样在挣扎的人!”
“我们在这里,就是在证明,命簿规定的路,不是唯一的路!我们每多存在一天,每多让一个人生出‘或许可以不一样’的念头,就是在抽打命簿的脸!就是在动摇它的根基!”
她的话,像锤子,一下下敲在那些魂魄的心上。
那阳间老兵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他攥紧了拳头,不是因为有了必胜的把握,而是因为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那酆都厉鬼周身的怨气似乎都平息了一些,它猩红的眼睛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其他魂魄,也或多或少地被触动。他们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寻找这“不一定”吗?
阿阮没有要求他们立刻宣誓效忠,也没有分配具体的战斗任务。她只是让他们先适应这里,感受这里不同于外界的规则气息,让他们彼此交流——虽然开始还有些隔阂和警惕,但同样“不认命”的底色,让他们很快找到了共同语言。
老兵会和那逃狱的壮鬼交流如何在绝境中保命,厉鬼会向一个同样含冤而死的女鬼倾诉怨屈……一种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凝聚力,开始在这小群体中滋生。
同时,阿阮也开始通过愿力网络,尝试引导这些新成员身上散发出的“逆命”信念。这些信念还很微弱,很杂乱,但当它们汇入愿力网络,与那些感恩愿力交织在一起时,阿阮能感觉到,神域自身的那套规则,似乎更加“活跃”和“坚定”了。
甚至,当她再次小心翼翼地去感知神域边缘那因规则碰撞而产生的“法则涟漪”时,发现那些混乱地带中,代表神域规则的“色彩”似乎更鲜明了一些,对外界命簿规则的排斥力也更强了。
信念,无形无质,却真的能转化为力量!
这变化很细微,但瞒不过一直监测着神域状态的小桃。
“师父,”她轻声对阿阮说,“那些新来的人……他们的‘念头’……好像在让我们的‘地盘’……变得更结实了。”
阿阮点了点头。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这不是一场立刻就能见分晓的厮杀。这是一场更加漫长、更加根本的战争——一场信念的战争。他们要做的,不是去摧毁一两个看得见的敌人,而是去瓦解支撑敌人存在的那个“道理”。
路还很长,但第一枪,已经由这些聚集起来的、不肯低头的魂魄,无声地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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