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翼族试炼的光幕，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得沉寂。
没有风，没有声，连光线都带着一种灰蒙蒙的滞涩感。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渊谷，只有一道窄窄的石梁横跨两岸，石梁两侧缠绕着淡淡的灰雾，雾中隐约能看到无数细碎的光点，像被揉碎的星子，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里就是心幻渊？”苏清鸢扶着顾临风的手臂，声音有些发飘，“感觉……心里闷闷的。”
顾临风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石梁尽头。那里立着一块无字石碑，碑上蒙着层灰，像蒙着人心底的尘。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场笼罩着整个渊谷，顺着毛孔往骨缝里钻，勾起人心里最沉的东西——是遗憾，是不甘，是藏在午夜梦回时的刺。
“别盯着雾看。”顾临风攥紧苏清鸢的手，指尖传来她的颤抖，“这地方能引人心魔，越在意什么，越容易陷进去。”
话音刚落，苏清鸢突然“呀”了一声，猛地甩开他的手。顾临风回头，只见她怔怔地望着石梁左侧的雾中，那里竟映出了青灵谷的模样——谷中桃花开得正好，一个穿着粉裙的小姑娘追着蝴蝶跑，身后跟着个扎羊角辫的小男孩，手里举着糖葫芦，喊着“清鸢姐姐等我”。
“阿弟……”苏清鸢的声音发颤，眼圈瞬间红了。那年山洪，她拉着阿弟的手没拉住，眼睁睁看着他被浊浪卷走。这成了她心里最不敢碰的疤，此刻竟被这心幻渊赤裸裸地揭开。
雾中的幻象越来越真，小男孩的笑声、呼救声、洪水里挣扎的小手……苏清鸢的眼神渐渐涣散，一步步朝着雾中走去，脚已经踩在了石梁边缘。
“清鸢！”顾临风一把将她拽回来，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撞进他怀里，“那是假的！是幻象！”
苏清鸢猛地回神，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后背：“我……我刚才好像听到他喊我了……”
顾临风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块帕子给她擦脸，指腹无意间触到她滚烫的脸颊。他自己的心跳也有些乱——就在刚才，他眼角的余光扫过石梁右侧的雾，那里竟站着个穿黑袍的身影，背影像极了当年叛出宗门的师父。那人心口插着把剑，缓缓转过身，露出的脸正是他自己的模样，嘴角还噙着笑，说：“你看，你终究成了我。”
那一刻，他几乎要抬手去摸自己的心口，幸好清鸢的惊呼声把他拽了回来。
“这地方太邪门了。”苏清鸢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节发白，“我们快过石梁吧，别再看了。”
两人并肩踏上石梁，石面湿滑，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灰雾时不时漫过脚踝，带来冰凉的触感，同时也送来了更多幻象。
苏清鸢那边，一会儿是阿弟浑身湿透地站在面前，问她“姐姐为什么不救我”；一会儿是谷主失望的眼神，说她“资质再好，心不静也是废柴”。她咬着牙不说话，只是把顾临风的胳膊抓得更紧。
顾临风这边，幻象也没停。师父的冷笑，同门的嘲讽，还有……多年前那个雪夜，他跪在宗门门口，看着师父的灵柩被抬出去，而自己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那些无力感像藤蔓，顺着石梁往上爬，缠得他脚步发沉。
“顾临风，”苏清鸢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却很稳，“你看前面！石碑！”
顾临风猛地抬头，石梁尽头的无字碑就在眼前。碑上的灰不知何时散了，露出底下刻着的一行极浅的字：
“心无挂碍，无有恐怖。”
几乎在看清这行字的瞬间，周围的幻象突然像碎玻璃一样炸开，灰雾退得干干净净。石梁两侧的渊谷不再黑暗，反而透着淡淡的光，远处甚至能看到飞鸟掠过。
苏清鸢愣了愣，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发现自己的指印深深嵌在他的衣袖上。“我们……过来了？”
顾临风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看身边眼眶红红的女孩，突然笑了。“嗯，过来了。”
他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沾着的雾屑：“刚才你喊我名字的时候，比谁都清醒。”
苏清鸢脸一红，别过头去，却忍不住弯了嘴角。
无字碑旁的光幕缓缓亮起，下一关的入口就在眼前。但两人都没急着走，只是站在碑前，看着那行字。
或许，心幻渊的试炼，从来不是要你斩断过往，而是要你看清——那些让你痛苦的，其实早已成了你的一部分。接受它，跨过它，才算真的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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