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设立银行的大事，崇祯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连续的高强度脑力运作，即便是他这经过特殊锻炼的意志，也感到一丝疲惫。
目光无意间扫过案头一份关于宫廷用度的例行奏报，一个封号映入眼帘——懿安皇后。
张嫣。
天启皇帝的皇后，他的皇嫂。
这具身体原主朱由检，对这位端庄贤惠、在魏忠贤专权时曾维护过他的皇嫂，一直抱有敬意和感激。
记忆中，那是一个如同空谷幽兰般的女子，美丽、娴静，却带着一种被深宫岁月磨砺出的淡淡哀愁。
自登基以来，忙于各种生死存亡的大事，他几乎忘了这位深居简出的皇嫂。
此刻，这个名字却莫名地勾起了他一丝兴趣。
并非男女之情，更像是一种……对“故人”，或者说，对一段与他无关却又紧密相连的过往的好奇。
“摆驾，慈庆宫。”（注：明制，先帝皇后通常居慈庆宫）
崇祯忽然起身，对王承恩吩咐道。
王承恩微微一愣，随即躬身：“老奴遵旨。”
慈庆宫相较于东西六宫，更为僻静。
宫人不多，气氛肃穆。
得知皇帝驾到，宫人们慌忙迎驾，神色间带着些许意外和紧张。
崇祯步入殿内，只见一道素雅的身影已立于殿中，正欲行礼。
“皇嫂不必多礼。”崇祯上前一步，虚扶一下。
张嫣直起身，抬起头。
刹那间，纵然是心冷如铁的崇祯，眼底也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记忆中的张嫣是美的，但亲眼所见，才知那种美，超乎了记忆的范畴。
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常服，未施粉黛，云鬓只是简单挽起，插着一支素银簪子。
容颜清丽绝伦，眉如远黛，目若秋水，只是那秋水之中，沉淀着化不开的忧郁与平静。
岁月的痕迹并未损她容颜，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和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与淡然。
她就像一幅被时光精心收藏的古画，静谧，美好，却带着距离感。
“陛下突然驾临，未知有何吩咐？”张嫣的声音温和悦耳，如同玉石轻叩，带着天然的疏离。
“朕忙于政务，许久未曾来看望皇嫂，心中挂念。”崇祯随口说着场面话，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皇嫂。
他能感觉到，张嫣的平静之下，隐藏着极深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在这深宫之中，身份尴尬，如同无根的浮萍，只能依靠新皇的“仁慈”度日。
“劳陛下挂心，哀家一切安好。”张嫣微微垂眸，语气恭谨，却滴水不漏。
崇祯走到主位坐下，宫人奉上茶水。
他挥了挥手，示意左右退下。
王承恩迟疑了一下，见皇帝眼神坚定，便带着宫人躬身退出殿外，只留帝后二人在内。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熏香袅袅。
张嫣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独处，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皇嫂不必紧张。”崇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朕今日来，只是想与皇嫂说说话。”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张嫣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审视，不掺杂欲望，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朕记得，皇兄在时，魏阉势大，皇嫂曾多次维护于朕。”崇祯缓缓说道，提及往事。
张嫣眼中闪过一丝波澜，很快又恢复平静：“分内之事，陛下不必挂怀。”
“对皇嫂是分内事，对朕，却是恩情。”崇祯看着她，“如今魏阉已除，朝局渐稳，皇嫂在宫中，若有任何需用，或有何人怠慢，尽可告知于朕。”
这话看似关怀，实则也是一种试探和敲打。
他在告诉她，她的安稳来源于他的恩赐，同时也警告可能存在的宵小。
张嫣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起身，郑重一礼：“陛下隆恩，哀家感念于心。宫中用度皆按制供给，无人怠慢，请陛下放心。”
态度恭顺，无可挑剔。
崇祯点了点头，忽然换了个话题：“皇嫂平日在这慈庆宫中，都做些什么消遣？”
张嫣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皇帝会问这个，答道：“不过是读些佛经，偶尔抚琴，或做些女红，聊以度日。”
“读佛经……”崇祯若有所思，“看来皇嫂是心向宁静之人。”
他站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
“这深宫如同牢笼，锁住了太多人的年华与念想。”他停下脚步，看向窗外，“皇嫂难道……就从未想过出去看看？”
张嫣猛地抬头，美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愕之色。
出去？
她一个先帝皇后，如何能出去？
皇帝此言何意？
“陛下……说笑了。”她稳住心神，垂下眼睑，“哀家乃先帝之后，理当恪守宫规，为天下妇人表率。”
崇祯转过身，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本就不是来谈情说爱的，只是出于一种对“历史人物”的好奇，以及掌控一切的潜意识，想来见见这位传说中的懿安皇后。
如今见了，确实很美，很有气质，但也仅此而已。
她就像这宫中的一件精美的瓷器，被规矩、身份和往事层层包裹，失去了鲜活的气息。
与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是朕唐突了。”崇祯收敛了情绪，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皇嫂好生歇着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向殿外走去。
“哀家恭送陛下。”张嫣在他身后行礼，声音依旧平稳，只是在他转身的刹那，她抬眸，飞快地看了一眼那年轻帝王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
走出慈庆宫，春风吹拂。
崇祯深吸一口气，将方才那片刻的旖旎与探寻抛诸脑后。
张嫣，如同一个美丽的幻影，惊鸿一瞥，留不下太多痕迹。
他的世界，是冰冷的数字，是铁血的征战，是宏大的布局。
女人，尤其是后宫的女人，或许能成为点缀，却永远无法成为主旋律。
“回乾清宫。”
他淡淡吩咐，步伐坚定。
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银行只是开始，关外的大战，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需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和专注。
任何可能扰乱心神的存在，无论是人，还是事，都必须被严格控制，或者……彻底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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