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从刚才的剑拔弩张,陡然变得有些凝滞和微妙起来。
云上槿大口喘息渐渐平复,但脸色依旧苍白。
她放下捂着口鼻的手,指尖还带着细微的颤抖。
云上槿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江淮清,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懵懂或刻意维持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着不满的锐利。
云上槿的声音依旧轻,却不再柔软,每个字都像打磨过的冰片,清晰而冷静地划出界限:
“还请上将……”
虽然用了敬语,却更像是一种疏远的强调。
“注意一下基本的礼节吧。”
云上槿顿了顿,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江淮清那双还残留着惊愕和一丝未散怒意的幽绿眼眸,直接而明确地指出:
“您在我面前。”
云上槿强调了这个事实。
“就这样随随便便释放信息素……”
甚至微微偏头,像是在回忆。
“已经好多次了。”
这句话里没有撒娇,没有委屈,只有冷静的陈述和一种近乎训诫般的提醒。
这是在指责一位顶级Alpha、联邦上将的行为失礼,而理由如此正当,让人无法反驳。
江淮清被云上槿如此直白且冷静的指控弄得一怔。
他确实……从未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在他过往的经验里,信息素的收放更多是随心的,是权力和情绪的本能流露,从未有omega会如此直接地、近乎冒犯地指出这“失礼”。
但这些话,偏偏又占尽了道理。
江淮清看着云上槿苍白的脸和那双异常清亮的眼睛,所有辩解或习惯性的傲慢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意识到,这确实是他疏忽了,甚至是一种无意识的、基于等级和性别优势的傲慢。
沉默了几秒后,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极其简单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嗯。”
这是一个单音节的回应,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承诺,却奇异地等同于一种默认和……认错。
云上槿并没有因为他那声含糊的“嗯”而就此罢休。
她依旧静静地看着江淮清,目光清澈却带着一种不容闪避的坚持,声音平稳地重申你的要求,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我希望得到您的保证。”
云上槿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更加认真。
“或者道歉,上将。”
这不是请求,而是要求。
江淮清彻底愣住了。
他从未被如此直接、甚至堪称强硬地要求过“道歉”或“保证”,对象还是一个他潜意识里一直视为“弱者”的omega。
江淮清的第一反应是Alpha尊严被冒犯的不适,但随即,对上云上槿那双平静却异常坚定的眼睛。
所有的不适都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那是理亏,是惭愧,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为确实失当的醒悟。
良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您是没有听到吗?江上将。”
“我希望得到您的保证,或者道歉。”
江淮清似乎在与云上槿对视的过程中,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内心斗争。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
江淮清微微避开了云上槿直视的目光,下颌线绷紧又松开,声音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是笨拙的诚恳,甚至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抱歉。”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显得有些生涩,却异常清晰。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攒勇气,然后再次看向云上槿,眼神复杂却不再闪躲。
“我……向你保证。”
他省略了所有华丽的辞藻和辩解,给出了最直接的回答。
他道歉了,并且做出了保证。
这简单的几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气氛都莫名其妙的软和了下来。
云上槿看着他,看着这位一向高傲冷漠、掌控一切的联邦上将,此刻竟在你面前露出了近乎笨拙的诚恳和妥协。
她没有说话,只是依旧静静地看着江淮清,仿佛在衡量他话语中的重量。
而后轻轻笑了笑。
而江淮清,在说完这句话后,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向一个omega低头道歉并保证,这在他的人生中,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
云上槿微微颔首,接受了他的道歉和保证,语气疏离而客气:
“感谢您的保证。”
说完,云上槿默默地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乱的袖口和裙摆,试图恢复一些摇摇欲坠的体面,然后轻声补充道,像是在安慰江淮清,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父亲……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这句明显违背事实的“安慰”听在江淮清耳中格外刺耳。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冷的哼声,带着浓浓的不以为然和未消的怒气:
“哼?怎么,我还护错了你吗?”
他无法理解云上槿为什么还要为那个男人开脱。
云上槿轻轻地摇了摇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扭曲的“理解”:
“他是我父亲,教导我……无可厚非。”
云上槿甚至为云上以宁的暴行找到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
“何况,我确实没达到他的要求。”
江淮清的眉头死死皱紧,云上槿这种逆来顺受的逻辑彻底激怒了他。
他几乎是用吼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愤怒和一种近乎心疼的焦躁:
“他凭什么那样对你?!就凭他是你父亲?!”
在他所受的教育和认知里,保护弱小、疼爱子嗣是天经地义,而非如此践踏!
云上槿被他突然爆发的怒火问得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江淮清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随即,云上槿竟极轻地笑出了声,那笑声里没有快乐,只有无尽的苍凉和一种令人心碎的孤独感。
云上槿抬起头,看着他,浅蓝色的眼眸像蒙上了一层冰雾,轻轻地说出了那句最终极、也最绝望的理由:
“因为……”
“我只有父亲了。”
短短六个字。
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慢慢地、狠狠地割开了云上槿所有伪装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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