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开裂的沥青路面，发出枯燥的嗡嗡声。城市的水泥森林被远远甩在身后，窗外的景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抹去了色彩，只剩下大片大片枯燥的土黄和砾石的灰白。天空是一种病态的、被稀释了的蓝色，悬着几缕稀薄的云，看得人喉咙发干。
改装越野车像一头吞下了太多秘密的钢铁巨兽，沉闷地喘息着，在仿佛没有尽头的洲际公路上奔逃。车内是另一个世界，空气里飘浮着仪器低沉的运行声、轻微的静电噪音，还有……一种绷紧的寂静。
林影陷在驾驶座里，手指在几块幽幽发光的虚拟屏幕上划过，快得带起残影。屏幕上，加密的数据流像一条条冰冷的河，旁边是不断刷新的地形扫描图，勾勒出周围几百公里每一道沟壑和山脊的骨骼。他得确保他们的行踪像水融入沙地，不留痕迹。他身上那件印着诡异电路纹路的黑色抓绒衣，几乎要和他眼底的阴影融为一体。
后座，苏晚晴蜷着腿，膝盖上那台轻薄终端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小半张脸。米白色高领毛衣衬得她的脖颈修长，却也显得脸色有些苍白。她咬着下唇，笔尖在虚拟键盘上悬停，久久落不下去。那些惊世骇俗的真相，要用最冷静、最剥离心血的学术语言包装起来，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她偶尔抬起头，望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眼神里有种决绝的东西，像是自己亲手剪断了与过去连接的缆绳。
中间一排，石刚闭着眼，胸膛随着悠长的呼吸微微起伏。深灰色的户外作战服掩盖了底下还在愈合的伤口，但他坐在那里的姿态，依旧像一块被风沙磨砺了千年的岩石，稳定得让人心安。蓝欣靠在他旁边的窗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她没有看具体的景物，眼帘低垂，仿佛在倾听什么。她的精神感知如同最细腻的蛛网，无声地铺开，笼罩着整个车辆，过滤着外界庞杂无序的信息洪流，警惕着任何一丝带着恶意的能量颤动或窥探的目光。她水蓝色的冲锋衣在昏暗光线下，像一片宁静的深海。
洛尘坐在副驾，目光平直地投向风挡玻璃外。无垠的戈壁滩在他眼前展开，一种近乎残酷的辽阔。他换上了普通的深色户外装，混入人海便会立刻消失的那种。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体里某些部分已经彻底改变，再也回不去了。他掌心握着那枚“守望者之心”晶石，温润的触感透过皮肤，微微发烫，仿佛一颗微弱但顽强的心脏，在与他自己的心跳缓慢重合。
离开城市前最后的冒险，像幻灯片在他脑子里闪回。利用林影布设的、尚未被摧毁的隐秘节点，数据如高压水枪般涌入本地存储时，硬盘尖锐的嘶鸣，还有空气中那股烧焦的芯片味……他们榨干了旧时代最后的养分。
“所有数据，二次校验通过。”林影的声音突然响起，干涩，带着长时间盯着屏幕的疲惫，“匿名发布通道准备好了，三百多个覆盖节点，动态跳转。追踪源头？够他们忙活两天两夜。”
他的手指悬在一个猩红色的虚拟按钮上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车内更静了，只剩下空调系统单调的送风声。
洛尘没有回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并不存在的唾液。他的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死水。
“发布吧。”
没有慷慨陈词，没有悲壮告别。林影的指尖，落了下去。
那一刻，仿佛有一颗无声的炸弹，在信息的深海之下被引爆。无形的冲击波，以这辆狂奔在荒野的车辆为原点，沿着光纤和电磁波，瞬间窜向全球网络那些隐秘的角落。一份标题冷静得可怕的文件——《“雅典娜手环”特定低频发射模块与异常生物能量逸散事件（编号：Shc-2030系列）关联性分析报告》，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数十所顶尖大学的内部论坛、几个深网核心数据库，以及像周明这样的记者加密邮箱里。
这是一场选择在沉默中发动的战争。第一枪，已经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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