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魔司的天牢,建在衙门的地下深处。
一条长长的、仅由墙壁上昏暗的油灯照亮的石阶,盘旋着通往地底。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还夹杂着淡淡血腥味的气息,阴冷得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洛序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祁歆和苏晚。
墨璃和叶璇被他留在了地面上,美其名曰“人太多了,挤得慌”。
到了天牢入口,两个面无表情的狱卒伸出长戟拦住了他们。
“来者何人!”
洛序把自己的白玉腰牌往前一递,又从袖子里摸出两块碎银子,塞进了其中一个狱卒的手里。
“白羽办案员,洛序。”
他下巴一扬,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奉张队长之命,提审要犯裴知意。这是给两位兄弟的茶水钱,行个方便。”
那狱卒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洛序那身行头和腰牌,脸上那副死人表情总算松动了些。
“原来是洛公子,里面请。”
他收回长戟,另一个狱卒则拿出一大串钥匙,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铁栅门。
“不过洛公子,按规矩,您的护卫不能进去。”
“知道了。”洛序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俩在外面等着。”
祁歆和苏晚对视一眼,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听令停下了脚步。
洛序独自一人走进了那条幽暗的牢房通道。
两边的牢房里,关押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犯人”,有些是人形,有些则是半人半兽的妖物,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嘶吼或呜咽。
他在最里头的一间牢房前停下了脚步。
牢房里很简陋,只有一堆乱糟糟的稻草和一只破了口的瓦罐。
裴知意就缩在角落里,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囚服,头发有些散乱,那张清丽绝伦的小脸也沾了些灰尘,显得有些苍白。
可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那双清冽的眸子在看到洛序时,先是闪过错愕,随即又恢复了冰封般的平静。
“洛公子大驾光临这等污秽之地,就不怕脏了您的锦衣华服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淡淡的嘲讽。
洛序没理会她的讥讽,他双手抱胸,靠在冰冷的栅栏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裴小姐,别来这套虚的了。”
“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斗嘴的,是来给你指条活路的。”
裴知意闻言,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唇角却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活路?我爹刚正不阿,却落得个‘畏罪自尽’的下场。我裴家满门忠良,如今却沦为阶下囚。”
“洛公子,您所谓的‘活路’,是指让我像那些家仆一样,屈打成招,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吗?”
“啧。”洛序咂了咂嘴,觉得跟这种又聪明又倔的姑娘说话真费劲。
“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绕弯子。”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往前凑了凑。
“你爹查户部侍郎周显,跟北方铁羽部族私下交易,贪墨北境军饷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裴知意的心里炸响。
她那双一直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震惊的神色。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洛序,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度的警惕。
“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洛序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我就问你,想不想给你爹报仇,想不想让你裴家沉冤昭雪?”
裴知意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看着眼前这个她一直以为只是个草包的纨绔子弟,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你……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洛序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救你出去,你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周显的线索,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这是一笔交易,裴小姐,你没得选。”
从拘魔司出来,外面的阳光刺得洛序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没在外面多耽搁,直接坐上马车,一路疾驰回了洛府。
回到自己的书房,他屏退了所有人,然后从书案下摸出了一套专门用来养信鸽的工具。
他铺开一张上好的信纸,提起笔,沾了沾墨。
他没有立刻下笔,而是在脑子里酝酿了一下措辞。
这封信,是写给他那个远在北境、威名赫赫的将军老爹的。
信的内容,是能掀起朝堂巨浪的惊天秘密。
但信的语气,必须得是他这个“不孝子”该有的语气。
片刻之后,他手腕一动,笔尖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老爹,见信安。”
“您把我丢进拘魔司这鬼地方,真是没安好心。天天不是对着死人,就是对着妖怪,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人都瘦了好几圈了。”
“前儿个办了个案子,就是那个姓裴的御史老头的,无聊透顶。不过儿子我眼神好,从一堆废纸里头,好像瞧见点有意思的东西。”
“里头提到了一个叫周显的家伙,还有什么北境军饷,什么铁羽部族……乱七八糟的,我也看不大懂。”
“不过我瞅着这事儿好像跟您那边有点关系,就顺手给您捎个信儿。您自个儿看着办吧,要是没什么大事,就当我多嘴了。”
“哦对了,我上个月的月钱又花光了,您什么时候方便,再给我寄个万儿八千两的过来花花。长安城物价太贵了,儿子过得苦啊。”
“就这些吧,盼您早日回信(和银票)。”
“不孝子,洛序,顿首。”
写完信,他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通篇都是抱怨和要钱,只有最关键的信息,被他用一种毫不在意的语气,夹杂在了中间。
这样一来,就算信被人中途截获,也只会当成是纨绔子弟的胡言乱语。
但他知道,他那个精明得跟猴儿似的老爹,绝对能看懂里面的门道。
他将信纸仔细地折好,塞进一个小小的竹筒里,然后走到窗边,对着天空打了个呼哨。
一只神骏异常的白色信鸽,不知从何处飞来,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洛序将竹筒绑在信鸽的腿上,轻轻抚了抚它顺滑的羽毛。
“去吧,老伙计。”
“一路向北,越快越好。”
他手臂一扬,那只白鸽便振翅高飞,化作一个小小的白点,消失在了北方的天际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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