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飘落的水文记录纸还没落地，就化作了细碎的光点，像初春的柳絮，在冷烟火的绿光里打着旋。吴邪伸手去接，光点却从指缝里溜过，落在地上聚成小小的光团，照亮了墙根处一行被灰尘埋住的刻字——“归处即心安”。
“这字……是你刻的？”吴邪转头看向张起灵，指尖还残留着光点的暖意。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那半块桂花糕。糕点已经硬得像块石头，他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边缘，仿佛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胖子凑过来闻了闻，咂咂嘴：“别说，这味儿还没散呢，当年你俩在雨村烤桂花糕，我可是蹲在院墙外闻了半宿。”
霍道夫走到墙边，用袖口擦去另一处灰尘，更多的刻字显露出来：“腊肠挂在东墙，需晒七日；茶具在柜第三层，杯底有缺口的是你的；院角的竹椅，晴天要搬到晒太阳的地方。”字里行间全是生活的细碎，和张起灵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样子截然不同。
“原来你早把雨村的日子刻在这儿了。”吴邪的声音有点发哑，他想起去年冬天，张起灵就是这样，在雪地里把竹椅搬来搬去，只为找到最暖和的角落，“我还以为你总忘事……”
张起灵突然将那半块桂花糕递到他面前，眼神比冷烟火的光还要亮。吴邪愣了愣，接过来时，发现糕点硬壳下竟藏着点软心，是当年他特意多加的蜜馅。
“呕——”胖子突然弯腰干呕了一声，指着地面，“这啥啊！”
众人低头看去，那些光团正顺着地砖的缝隙往下渗，露出底下的暗格。霍道夫打开暗格，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机密文件，只有个褪色的布包。打开一看，是几件小孩的衣裳，针脚歪歪扭扭，布料上还沾着奶渍。
“这是……”吴邪的呼吸顿了顿。
“当年在蛇沼，有户人家逃难时把孩子落在了营地。”霍道夫拿起件最小的小褂子，“你忘了？是你抱着孩子喂了三天米汤，小哥在旁边守了三天。这衣裳，是你当时亲手缝的吧？针脚跟你给小哥补外套的手法一模一样。”
胖子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孩子后来被山里的猎户收养了，现在怕是都上中学了！咱当时还说，等他长大了，带他去雨村吃腊肠呢！”
张起灵的指尖拂过那歪扭的针脚，突然转身往外走。吴邪赶紧跟上，就见他站在观测站的门口，望着外面依旧狂舞的沙暴，黑金古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鞘磕在门框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像是某种信号。
沙暴竟慢慢小了，露出远处起伏的沙丘，沙丘的轮廓在晨光里渐渐清晰，像极了雨村后山的轮廓。
“回去了。”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回哪儿？”胖子追问。
吴邪看着他手里紧握的那半块桂花糕，突然笑了：“还能回哪儿？回东墙晒腊肠，回柜里找缺口茶杯，回院角搬竹椅去。”
霍道夫将布包放进背包，看着那些还在闪烁的光点：“这些字怎么办？”
“留着吧。”吴邪回头望了眼墙上的“柴米油盐，日升月落，即是长生”，“说不定哪天咱们的小孙子跑这儿来探险，能知道他爷爷们当年有多傻。”
胖子已经蹦到了门外，回头喊：“磨蹭啥啊！再晚回去，腊肠该被村里的狗偷了！”
张起灵迈开步子，吴邪赶紧跟上，衣角擦过对方的袖子时，被轻轻攥住了。他低头看，发现张起灵的指尖沾着点桂花糕的蜜馅，正小心翼翼地往他手心里抹。
沙暴彻底散去时，阳光落在观测站的屋顶，那些刻满生活细碎的墙壁，在光里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道光带，缠在两人手腕上，像极了当年吴邪给张起灵系的红绳。
“对了，”吴邪突然想起什么，“当年那孩子的小褂子，你怎么留到现在？”
张起灵转头看他，眸子里盛着光：“知道你会来。”
远处传来胖子的吆喝声，夹杂着霍道夫无奈的叹息。吴邪握紧那只沾着蜜馅的手，突然觉得，所谓长生，从来不是活多久，而是有个人，会把你的每一件小事刻在墙上，藏在暗格，记在心里，等你一起回家。
回家的路，好像也没那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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