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椒房殿送出油泼面与肉夹馍后,燕丹便一头扎进了御厨房,开始了他的“面食推广大使”生涯。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几乎将系统灌输的、以战国现有条件能够实现的面食做法,倾囊相授给了宫中的庖厨们。
从最简单的汤饼(面条)、蒸饼(馒头雏形)、烙饼,到稍微复杂些的、裹着肉馅或菜馅的“包子”(当然,外形和馅料都相对原始),再到利用发酵(天然酵母)尝试制作的稍显蓬松的“炊饼”……林林总总,花样迭出。
虽然受限于调料和工艺,远不及后世丰富,但在这个饮食文化尚显质朴的时代,已然是革命性的突破。
御厨们从最初的惊愕、不解,到后来的惊叹、折服,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很快,各种面食便取代了部分传统的粟米饭和黍米饭,成为了秦王膳桌上常见的点心或主食。
而变化的涟漪,很快便从深宫荡漾开来。
嬴政最先察觉到异样。
他发现,最近一段时间,那些平日里并不怎么勤快入宫请安的宗室长辈们,尤其是几位德高望重却已无实权、平日多在府中颐养天年的老宗正,进宫的频率明显增加了。
他们总是掐着临近午时或傍晚的时辰前来,美其名曰“关心大王起居”、“聆听大王教诲”。
一番冠冕堂皇的关怀之后,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往殿外飘,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着,似乎在捕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
更有甚者,聊着聊着,便会看似无意地提起:“老臣听闻近日宫中庖厨似有新创,所做膳食香气扑鼻,令人闻之食指大动啊……”
嬴政何等聪慧,看着这些老狐狸那副欲言又止、垂涎欲滴的模样,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道:眼睛不瞎的都知道,你们是冲着什么来的!
某日午膳时分,嬴政特意留了几位“恰巧”前来“关怀”的宗亲共用膳。
食案上,除了惯例的羹汤肉食,还特意摆上了几样新式的面点:一碗汤汁浓郁、面条筋道的汤饼,几张烙得金黄、夹着碎肉的软饼,还有一碟刚出釜、冒着热气的蒸饼。
燕丹作为“技术顾问”,也被嬴政留下陪席。
膳间,嬴政慢条斯理地用着膳,眼角余光却留意着几位老宗亲。
只见他们起初还勉强维持着贵族仪态,小口品尝,但几口下肚后,眼睛便越来越亮,下箸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尤其是对那软乎入味的夹肉烙饼,简直是爱不释手。
燕丹见状,心中暗笑,适时地开口问道:“几位宗正觉得,这新麦所制的汤饼、软饼,滋味如何?”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宗正咽下口中食物,抚须赞叹,毫不吝啬夸奖之词:“妙极!妙极!安秦君真乃奇才!这麦食经此烹制,绵软适口,滋味浓郁,极易克化!比那硬邦邦的粟米糗粮,不知强出多少倍!老朽这牙口,也能尽情享用了!”
另一位也连连点头:“尤其是这夹肉之饼,携带方便,冷热皆宜,若是行军打仗,或远行途中,以此充饥,既能饱腹,又得美味,实乃佳品!”
听到连行军打仗都想到了,燕丹和嬴政交换了一个眼神。
燕丹顺势接过话头,笑道:“宗正谬赞。此物美味,其功大半在于能将麦粒磨成细粉的新式石磨。若无此磨,麦食终究粗糙难咽。”
“新式石磨?”几位宗亲立刻抓住了重点,眼中精光闪烁。
“正是。”燕丹点头,“此磨乃少府工匠依图所制,研磨极细,方能得此精白面粉。大王仁厚,已下旨少府,可依需为宗亲勋贵之家定制此磨。”
此言一出,几位老宗亲顿时喜形于色,纷纷向嬴政躬身道谢:“大王恩典!臣等感激不尽!”
嬴政放下玉箸,神情平静,语气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诸位皆是寡人长辈,大秦肱骨。些许用物,能便利宗亲,亦是社稷之福。日后府中庖人若欲学习此等面食制法,亦可入宫,由御厨传授。”
这番话,既彰显了君王对宗室的关怀,又不失威仪,听得几位老宗正心中熨帖无比,连声高呼:“大王英明!体恤臣下,实乃我大秦之幸!”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宗亲们心满意足地告退,想必不久后,新石磨和各式面食的风潮,便会席卷整个咸阳的贵族圈。
果然,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开。
少府一时间门庭若市,前来询问、定制新石磨的宗室勋贵络绎不绝。
同时,宫中御厨房也迎来了络绎不绝的“学徒”——各府派来学习面点制作的庖人。
这股风潮,很快也刮到了朝中官员的府邸。
丞相府,书房。
吕不韦坐在案几后,面前放着一碟刚由府中庖人依宫中所学制作的、还冒着热气的软饼,旁边配着一碟精心调制的醢(肉酱)。他拿起一张饼,抹上肉酱,咬了一口。
饼身柔软,带着麦香,肉酱咸鲜,口感确实远胜以往那些干硬的食物。
好吃吗?确实好吃。
但吕不韦咀嚼着口中的饼,脸色却并不好看,反而越来越沉。
他非但没有品尝美食的愉悦,反而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放下吃了一半的饼,目光阴沉地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个总是能出其不意的安秦君府。
军中将领,因马鞍马镫,对燕丹评价甚高,认为其有强军之才。
宗室勋贵,因这新奇可口的面食,对燕丹交口称赞,感念其带来口腹之享。
就连朝中一些中下层官员,听闻此事,也对这位年轻的安秦君颇有好感。
他燕丹,似乎总能用一些看似不起眼、甚至有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赢得人心,积累声望。
而他吕不韦呢?
他殚精竭虑,平衡朝局,处理繁重政务,推行各项政策,时常还要面对宗室旧贵的掣肘和年轻君王隐而不发的抵触……他付出了多少心血,才勉强维持住如今的权势和地位?
可燕丹呢?
种几亩地,弄个马具,再搞出点新奇吃食……就能轻松获得他需要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甚至都未必能得到的东西!
一种极其强烈的、名为“不公”的憋闷感,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吕不韦的心。
那是一种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泥泞中艰难攀爬才触及的高度,别人却可能凭借一阵偶然的“东风”,便轻松抵达的挫败与嫉妒!
凭什么?!
他越想越气,猛地抓起案上那张吃剩的软饼,仿佛那饼就是燕丹本人一般,狠狠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那副样子,不像是在品尝美食,倒像是在咀嚼仇敌的骨头!
软乎的饼子在他口中被碾磨、撕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美味,只有满腔的酸涩与不甘。
“燕丹……”吕不韦眼中寒光闪烁,“你究竟意欲何为?如此收买人心,积累声望,莫非真以为,能与老夫抗衡不成?”
他咽下口中已被嚼得稀烂的饼,喉结滚动,却只觉得满口苦涩。
看来,这软乎的饼子,并不能让所有人都心气顺遂。
至少,在文信侯吕不韦这里,它只会让某些硬邦邦的念头,变得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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