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冷冗长的冬季终于过去,渭河冰消雪融,沿岸的柳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后特有的清新气息。
咸阳宫苑内,几株早开的桃树已是绯红一片,春意盎然。
或许是憋闷了一整个冬天,又或许是日益繁重的政务让他感到压抑,秦王嬴政忽然在某日早朝后,对燕丹提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建议:“寡人欲出城走走,看看我大秦的千里沃野,春耕景象。安秦君,你随行。”
燕丹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整天窝在咸阳城里,不是处理工坊事务就是被墨笙追问,虽然现在有知识宝库挡箭,但偶尔出去踏踏青、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不错。
他看得出,嬴政最近虽然沉稳了许多,但眉宇间总萦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出去散散心正好。
墨笙和她那帮墨家子弟如今彻底沉迷于燕丹“开放”的藏书楼,如饥似渴地吸收着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并结合燕丹偶尔提出的“奇思妙想”(其实是系统技术的简化版)进行实践,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无暇他顾。
燕丹暂时也没什么需要立刻动用他们的新项目,便放心地安排了府中事务,准备随驾出游。
嬴政此行颇为低调,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必要的侍卫仪仗,以及正好在宫中轮值的蒙恬、蒙毅兄弟作为随行护卫。
一行人轻车简从,出了咸阳城,沿着渭水河谷缓缓东行。
春日的关中平原,视野开阔,一望无际,经过一冬休养的土地被农人精心翻耕,散发着勃勃生机。
远处村落炊烟袅袅,近处田埂上已有农人开始播种,偶尔传来几声悠扬的牛哞,构成一幅宁静而充满希望的农耕画卷。
嬴政骑在马上,看着这片属于他的国土和子民,连日来的烦闷似乎也被这广阔的天地和温暖的春风吹散了不少。
他偶尔会指着一片长势良好的麦田,或者一处新修的水渠,与身旁的燕丹交谈几句,语气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对未来的憧憬和隐隐的掌控欲。
燕丹骑术如今已颇为娴熟,轻松地控着马,跟在嬴政身侧,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心思却更多放在欣赏这难得的自然风光上。
这才是生活啊,比在工坊里闻油烟味强多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或者说,麻烦事总是不请自来。
当队伍行至云阳县地界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之声,打破了春日田野的宁静。
只见不远处,一条正在开挖的巨大渠沟旁,围着一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
一方是穿着官服的官吏和许多手持工具的民夫,另一方则是几个衣着体面、神色倨傲的家仆模样的人,双方争得面红耳赤,情绪激动。
“去看看。”嬴政皱了皱眉,示意队伍停下,自己则催马向前。
燕丹和蒙家兄弟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上。
走近了,才听清争执的内容。
原来,那渠沟正是郑国渠的一段工程,主持工程的郑国和云阳县令都在现场。
而与他们争吵的,是本地封主渭文君(嬴姓宗室)府上的家臣。
只听那渭文君的家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嚷道:“……此乃渭文君封地!没有君上的手令,谁允许你们在此动土?还征发封地上的民夫?坏了君上的田地,你们担待得起吗?!”
郑国是个实干派技术官僚,气得脸色发白,据理力争:“此渠乃大王与丞相亲定之国策!利在千秋!工程图纸、征发民夫,皆由丞相府统一调度!尔等岂可因私废公?!”
云阳县令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两边劝和:“郑水工息怒,管事也请息怒……此事,此事下官已上报朝廷,想必很快就有批复……不如先暂停……”
“暂停?”那家臣更加嚣张,“没有君上手令,一粒土都不准动!封地之上,只认封主之令!”
燕丹在一旁听着,心里明镜似的。
现在秦国的制度,确实是郡县制和封君食邑制并行。
这些宗室勋贵的封地,俨然国中之国,封主对封地拥有很大的自治权,中央政令有时确实难以畅通。
这渭文君的家臣,倒也不是完全胡搅蛮缠,只是这态度,着实令人火大。
他正想着怎么化解这场冲突,却没留意到,身边的嬴政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寒意凛冽,几乎能冻死人。
就在那家臣再次高声强调“封地只认封主令”时,嬴政已经排开众人,径直走到了那家臣面前。
少年秦王的身量已经很高,虽然面容尚显稚嫩,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威仪和此刻冰冷的怒气,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云阳县令和郑国率先反应过来,看清来人,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臣郑国(云阳县令)参见大王!”
那家臣显然没见过秦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县令、水工的跪拜惊得一愣,但或许是平日里在封地作威作福惯了,又或许是真没眼力见,他竟只是呆呆地看着嬴政,没有立刻行礼。
嬴政根本不理睬跪在地上的县令和郑国,目光如刀,直射那家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那家臣被嬴政的气势所慑,喉咙滚动了一下,但仗着背后是渭文君,竟真的梗着脖子,硬着头皮重复道:“此……此乃渭文君封地!只……只认封主之令!”
“好一个‘只认封主之令’!”嬴政冷笑一声,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蒙恬、蒙毅,“蒙恬,蒙毅!枉顾国策,质疑君主,该当何罪?”
蒙恬反应极快,立刻抱拳,声音洪亮:“回大王!依秦律,蔑视国策,轻慢君上,轻则割去双耳,以儆效尤!”
蒙毅紧随其后,补充道:“重则,当处以极刑,以正国法!”
两人的声音在寂静的田野上回荡,带着军旅特有的肃杀之气。
那家臣此刻终于意识到眼前少年的身份和事情的严重性,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抖如筛糠。
嬴政目光冰冷地扫过那家臣,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云阳县令和郑国,沉声道:“念在渭文君乃寡人宗亲,给他留些颜面。将此狂徒,割去双耳,遣送回渭文君府!让他带话给渭文君,郑国渠乃关乎大秦百年基业之国事,不容任何阻挠!若再有下次,寡人绝不轻饶!”
“诺!”侍卫领命,如狼似虎地扑上前,不顾那家臣的哭嚎求饶,当场执行了刑罚。
凄厉的惨叫声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颤。
嬴政不再看那血腥场面,转向跪在地上的郑国和云阳县令,语气不容置疑:“郑国,继续修渠,按原定计划进行,不得有误!云阳令,全力配合,若再有封地之人阻挠,即刻上报,严惩不贷!”
“臣等遵旨!谢大王!”两人连忙叩首,声音带着敬畏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嬴政这才翻身上马,看也不看那片混乱,淡淡地对燕丹和蒙家兄弟道:“走吧。”
队伍再次启程,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但燕丹看着嬴政骑在马背上那挺直而冷漠的背影,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这小子……真的长大了。”燕丹暗自咂舌,“杀伐果断,恩威并施,一套组合拳下来,既立了威,又给了宗亲面子,还把工程顺利推进了。”
“这政治手腕,可以啊!”
他忽然觉得,身边这个少年,或许比他想象中,更快地成长为一位真正的君王。
而他自己,似乎也需要重新调整一下与嬴政相处的模式了。
至少,不能再完全把他当成那个需要哄着、顺毛捋的小祖宗了。
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燕丹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那是对权力,以及对身边这位日渐成熟的少年秦王,更深层次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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