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带着蜂窝煤的秘密和燕丹那番石破天惊的“入秦为质”请求离开后，小院的日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燕丹心中却清楚，水面之下，暗流已然汹涌。
他安心待在院中，一面继续贴贴嬴政赚积分，一面耐心等待咸阳和蓟城传来消息。
秋意渐深，落叶铺满了院中的石径。
这一日，院门再次被叩响。
范喜前去应门，片刻后，领着一人走了进来。
燕丹正和嬴政在院中比划着新学的剑招，闻声抬头望去，不由一怔。
来人风尘仆仆，面容比一年前分别时清减了许多，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正是过去姬丹的老师——鞠武！
“老师？”燕丹停下动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嬴政也收剑而立，黑眸平静地看向鞠武，微微颔首致意，算是打过招呼。
鞠武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燕丹身上，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
见燕丹面色红润，身量明显长高，衣衫虽不华丽却整洁厚实，眼神明亮，精神饱满，远非一年前在破败质馆时那副营养不良、隐带惶惑的模样。
他紧绷的心弦不由得松弛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看来，太子这一年在邯郸，虽为质子，境遇却并未如想象中那般艰难，甚至…似乎过得还不错？
他目光扫过这宽敞整洁的院落，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气度沉稳的范喜，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太子殿下。”鞠武压下心中思绪，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沙哑。
“老师快快请起！”燕丹连忙上前虚扶，脸上堆起“孺慕”的笑容，“老师一路辛苦，怎的突然来了邯郸？可是父王有何吩咐？”
他心中已然明了鞠武的来意。
吕不韦的动作果然够快，消息已经传到了燕国，触动了他那位便宜父王敏感的神经。
鞠武直起身，看了看一旁的嬴政和范喜，欲言又止。
燕丹会意，对嬴政笑了笑：“阿政，你先随范先生去温书，我与老师说会儿话。”
嬴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跟着范喜走向书房，只是转身时，黑眸若有所思地瞥了鞠武一眼。
院中只剩下师徒二人。
鞠武这才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和凝重：“太子！老臣此次前来，正是奉大王之命！听闻…听闻秦国有意，欲迎太子入秦为质？此事当真？”
果然为此而来。
燕丹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讶：“老师消息竟如此灵通？确有此事，不过尚在商议之中。”
“太子！”鞠武语气加重，带着痛心疾首，“您怎能……怎能应下此事？！您乃我大燕储君，岂可弃燕投秦，自入虎狼之穴为质？这……这成何体统！大王闻讯，亦是震怒不已！”
燕丹静静地看着鞠武激动的神色，等他话音落下，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平静得让鞠武感到陌生：“老师，您觉得，我若归燕，又能如何？”
鞠武一愣。
燕丹继续道，将当初对吕不韦说过的第一个理由，稍作修改，再次抛了出来：“燕国势弱，苟安于北地，今日我能归燕，他日呢？父王为求与齐、与赵媾和，难道就不会再将我送去为质吗？在赵国为质，或在秦国为质，有何本质区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比旧居好了不知多少倍的院落，声音微沉：“既如此，我为何不选一个更强的秦国？至少在此，我与公子政有共患难的情分，更有些许‘薄技’在身，能换得些许安稳。在秦为质，我的处境总不会比在赵国时更差。此为其一。”
鞠武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燕丹的话竟让他一时语塞。
是啊，归燕之后呢？太子的命运，从来不由太子自己做主。
燕丹见鞠武神色动摇，趁热打铁，说出第二个理由：“其二，老师，我若入秦为质，对外而言，岂非表明秦燕关系匪浅？赵国得知，必然投鼠忌器，不敢再轻易欺辱我燕国。这于燕国而言，未必是坏事。虚张声势，有时也能换来喘息之机。”
这番话，带着明显的战略考量，完全不像一个十一岁少年能说出的话。
鞠武震惊地看着燕丹，这一年多，太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语气充满了无力：“太子……思虑竟已如此深远。老臣……老臣竟无言以对。”
燕丹看着老师那花白的鬓角和疲惫的眉眼，心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歉疚。
当初他借故赶鞠武回燕，固然有为嬴政造势和方便自己贴贴的私心，但也确实存了让这位真心待他的老师远离邯郸这是非之地的念头。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老师回去后，可如实禀报父王。丹心意已决，入秦之事，势在必行。还请父王……不必挂念。”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
鞠武身形微微一颤，抬头看向燕丹，只见少年太子目光清澈，却深不见底，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依赖和怯懦，只剩下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和决绝。
他忽然想起，这一年来，除了最初他带回的“太子境遇堪忧”的消息引得燕王过问了几句后，蓟城宫中便再无人提起这位远在赵国的太子。
直到此次“燕太子欲入秦为质”的消息传来，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引得朝堂震动，燕王惊怒。
太子他……什么都明白。
鞠武喉咙发紧，最终，所有劝诫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句干涩的叮嘱：“既如此……太子入秦之后，万望……多多保重。”
燕丹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挂起符合年龄的、略带天真的笑容：“老师放心，丹晓得。”
鞠武深深看了燕丹一眼，仿佛要将这位已然脱胎换骨的学生刻入心底，然后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背影在秋风中，显得格外萧索。
燕丹站在院中，看着鞠武消失在门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他抬头望向北方燕国的方向，目光冰冷。
父王？呵。
从未想起过他的父王，只有在关乎“天下大势”时，才会想起他这个还有利用价值的“太子”吧。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应对来自母国（燕国）的压力，坚定自身选择，并完成与重要人物（鞠武）的阶段性关系处理，心智独立性增强。奖励积分：+15！当前积分：542点！】
系统的提示音让燕丹收回思绪。
他转身，看向书房的方向，目光重新变得柔和而坚定。
燕国如何，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前路已然铺就。
秦国，才是他和政哥未来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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