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兵时那震天的“与子同仇”的雄壮歌声犹在耳畔轰鸣,那黑色浪潮般肃杀精锐的秦军锐士身影尚在眼前未散,咸阳宫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按入了极致的悲恸与死寂之中。
仅仅三天。
那位强撑病体、以最后气力为太子嬴政、也为大秦江山展示肌肉与传承的庄襄王嬴异人,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冰雪初融的早春。
咸阳宫再次素缟漫天,哀钟长鸣,悲声不绝。
大秦,这个如今虎视山东、令六国寝食难安的西部巨兽,在短短五年之内,竟连丧三王!
在位五十六年、奠定强秦基业的昭襄王嬴稷;即位仅三日便猝然崩逝的孝文王嬴柱;以及如今,在位不过三年便撒手人寰的庄襄王嬴异人。
大秦的国运仿佛被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而更让天下瞩目的,是那位即将继位的新王——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嬴政!
主少国疑!
更何况,如今辅佐幼主、总领朝政的,是一位权势滔天、并非嬴姓宗亲的外臣丞相吕不韦!以及另一位身份更为尴尬特殊、刚刚获封彻侯殊荣的前燕国太子——安秦君燕丹!
一时间,天下震动,暗流汹涌。
山东六国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几乎不约而同地升起一种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心态。
一个稚嫩少年,一个商贾出身的权相,一个背叛母国的质子彻侯……这样的组合,能稳住强秦的局势吗?
会不会就此内乱频生,甚至分崩离析?
于是,各国吊唁的使者队伍,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思,络绎不绝地抵达咸阳。
表面上是哀悼致礼,实则无不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企图窥探秦国权力核心的每一丝缝隙与可能存在的混乱。
庄襄王的葬礼隆重而压抑。
嬴政身着孝服,小脸紧绷,眼圈红肿,在吕不韦和宗室重臣的簇拥下,主持着繁琐的礼仪。
燕丹作为安秦君,身着符合礼制的素服,佩剑(特许)立于百官前列,位置依旧微妙地紧邻吕不韦。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各国使者那毫不掩饰的打量、审视,甚至轻蔑的目光。
葬礼间隙,各国使者依礼上前致哀。
轮到燕国使者时,一位身着燕地服饰、面容带着几分倨傲的中年官员走上前来。
他先是例行公事地对嬴政表达了哀悼之意,目光随即就落在了一旁的燕丹身上。
那目光先是惊讶,随即迅速转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鄙夷与恼怒的情绪。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不少人听见:“太子丹殿下?您怎会在此处?还穿着秦人的服饰?”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许多道目光立刻聚焦过来。
燕丹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冷。
来了。
那燕使似乎也觉失言,但话已出口,又或许是心存挑衅,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上下打量着燕丹那身代表秦帝国彻侯身份的服饰和那头利落的短发,语气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听闻太子在秦颇受礼遇,甚至获封君位?真是……可喜可贺啊。只是不知我燕国宗庙,可还入得太子之眼?故国之土,可还值得太子殿下惦念一二?”
话语里的讥讽和挖苦几乎毫不掩饰,分明是在嘲笑燕丹背弃母国、认贼作父。
燕丹尚未开口,站在最前方的嬴政已然皱紧了眉头,小小的脸上浮现出不悦之色。
吕不韦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嘴角却似有若无地勾起一丝冷嘲。
燕丹抬眸,目光如两道冰锥,直刺那燕使,声音清晰而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了他:“使者慎言。此地只有大秦安秦君,并无燕国太子。请称本君爵号。”
那燕使被燕丹这冰冷的目光和气势慑得微微一滞,但随即像是被羞辱般,恼羞成怒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安秦君?!姬丹!你……你竟真要背弃父母之邦,抛宗弃祖,甘为秦人鹰犬?!你对得起燕国历代先王吗?对得起太子之位吗?!你……”
“闭嘴!”
燕丹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极大的压迫力,瞬间将对方的叫嚣压了下去。
他一步步走向那燕使,目光冷得吓人。
就在这极致的愤怒与冰冷的对峙中,一段原本属于真正姬丹的、深埋于记忆深处、饱含屈辱与不堪的记忆,如同被强行撕开的伤疤,猛地涌入燕丹的脑海——
那是还在赵国为质之时,年幼的姬丹处境艰难,时受欺凌。
燕国偶尔会派遣使者送来些许钱物资助,虽杯水车薪,却是小姬丹黑暗中唯一的一点期盼。
而眼前这个使者,他记得!
每一次,都是这个人!
他总会摆出一副施恩的嘴脸,将大部分物资中饱私囊,只留下一点点残羹冷炙,施舍般丢给眼巴巴期盼的他,甚至还会趁机训诫羞辱他一番,说他丢了燕国的脸面,不懂讨好赵国贵人……
那些冰冷的言语,那些轻蔑的眼神,那些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夺走的无助与愤懑……此刻无比清晰地回荡起来!
原来是你!
燕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可怕,那不仅仅是冰冷,更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与厌恶。
他盯着那因为被他呵斥而脸色涨红、犹自不服的燕使,声音仿佛淬着寒冰,一字一句,砸在对方脸上:
“背弃?抛宗弃祖?呵……”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却毫无温度:“使者倒是很会替燕国、替姬姓宗庙着想。却不知,当年在邯郸,你克扣贪墨本该用于接济质子的钱帛,中饱私囊时,可曾想过燕国颜面?可曾有过半分对宗庙的敬畏?”
那燕使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转为愕然,随即涌上巨大的惊慌:“你……你胡说什么!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里清楚。”燕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彻侯的威严,“在本君面前,公然喧哗,非议秦臣,挑衅秦廷!谁给你的胆子?!”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道:“来人!”
左右侍立的秦宫郎官立刻上前:“君上!”
“此人扰乱先王葬礼,亵渎大秦威严!”燕丹指着那面如土色、浑身发抖的燕使,声音冰冷无情,“依秦律,当施以劓刑!即刻执行!”
劓刑?!割掉鼻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吕不韦都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各国使者更是骇得脸色发白,他们没想到燕丹竟如此狠辣决绝!
这不过是一次口角挑衅,竟要动用如此残酷的肉刑?!而且还是对一国使者!
“不!你不能!我是燕国使者!你……”那燕使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想挣扎,却被如狼似虎的秦宫郎官死死按住。
嬴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燕丹那冰冷而坚定的侧脸,最终抿紧了唇,没有出声。
他知道,丹哥哥这是在立威,也是在彻底斩断与过去的牵连。
燕丹面无表情,从身旁郎官腰间“唰”地一声抽出一柄短刀。
寒光一闪!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划破葬礼肃穆的天空!
鲜血喷溅!
一个血糊糊的肉块掉落在地。
那燕使捂着脸,在地上疯狂地翻滚哀嚎,指缝间鲜血淋漓。
整个场面一片死寂,只剩下那惨叫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来自六国的使者都面色惨白,噤若寒蝉,再不敢有丝毫窥探或挑衅之心。
燕丹将染血的短刀丢回给郎官,拿出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血迹,目光冷冽地扫过全场各国使臣,声音平静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慑:
“还有谁,要对本君的身份,有异议?”
无人敢应。
他转身,对着嬴政和吕不韦微微颔首,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惊扰先王英灵,扰攘葬礼,是臣之过。请太子、丞相继续仪式。”
吕不韦深深看了燕丹一眼,眼神复杂难明。
嬴政看着燕丹,那冰冷的目光在转向他时微微融化。他轻轻点了点头。
素白的队伍再次缓缓移动,哀乐重启。
只是那乐声里,似乎掺杂进了一丝无法驱散的血腥味,和一种名为“安秦君”的、令人战栗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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