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劫后余生的东征军战士,背靠着冰冷的巨木栅门,大口喘息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许多人身上还挂着蛮兽的碎肉,伤口汩汩冒着鲜血,脱力地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那透过豁口缝隙射入的、带着硝烟尘土的昏黄光线。
通道并不长,前方就是内城。但此刻,这条被血水浸透、堆满残破尸骸(有守军的,也有来不及拖走的蛮兽的)的狭窄通道,仿佛成了阴阳两界的交界线。
沉重的脚步声从通道尽头传来。
一行人,踏着粘稠的血泊,迎着弥漫的硝烟与浓烈的血腥气,沉默地走来。
为首者,身着深青色、绣有潮水暗纹的官袍,头戴进贤冠。面容清癯,但此刻却布满深深的疲惫与刻骨的忧愤,眼窝深陷,嘴唇紧抿,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正是潮州刺史,沈文渊。他官袍的下摆已被血污浸透,步履却异常沉稳。
他身侧稍后半步,便是那位须发戟张、如同怒目金刚般的巨象军副指挥使,魏铁山。他身上的重甲布满刀痕爪印,多处凹陷,半边肩甲甚至被撕裂,露出里面被血染红的麻布内衬。他左手拄着一柄崩了口的斩马刀,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刀柄上,魁梧的身躯如同随时会爆发的火山,散发着铁与血的凶悍气息。
再后,是两道气息迥异的身影。
左侧一人,身着南汉朝廷制式的玄黑色劲装,外罩一件暗红如血的轻薄斗篷,边缘绣着精致的金线飞燕纹。她身形高挑,面容隐藏在斗篷的兜帽阴影之下,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抹薄唇。她腰间悬着一柄细长的、剑鞘毫无纹饰的乌鞘长剑,整个人如同一柄藏在鞘中的绝世凶刃,冰冷、内敛,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芒。行走间无声无息,仿佛一道飘忽的暗影。正是南汉供奉堂高手,“血燕”。
右侧一人,则是一身肃杀的深紫色劲装,胸口绣着一枚狰狞的兽首徽记——獠牙外露,双目圆瞪,似狮似虎,透着一股镇压邪祟的凶煞之气。他面容方正,肤色微黑,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通道两侧的尸骸和残破的防御工事,眉头紧锁,带着审视与凝重。腰间挎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直脊长刀,刀鞘厚重,隐有雷纹。正是剿兽司荡魔卫副指挥使,雷震。
这四人,代表着此刻潮州府城内最高、也最复杂的权力核心。他们身后,跟着两队沉默的精锐甲士,一队身着重甲,持巨盾长戟,是巨象军亲卫;另一队则气息精悍,眼神锐利,腰佩制式短弩与直刀,是荡魔卫精锐。
通道内,所有幸存的东征军战士,包括刚刚力竭的林大山,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硝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凝固了。
沈文渊的目光越过堆积的尸骸,越过疲惫染血的战士,最终落在通道最前方那两道如同染血山岳般的身影上。他脚步停住,双手缓缓抬起,对着林自强,对着所有东征军战士,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那深青色的官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沉甸甸的夜幕。
“潮州百万生灵,谢林帅!谢海城义士!雪中送炭,力挽狂澜于将倾!此恩,潮州永世不忘!”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更带着一种孤城困守月余、终于看到一丝光亮的悲怆与感激。
魏铁山没有说话,他只是猛地踏前一步,那只布满老茧、沾满血污的大手,越过地上的尸体,重重拍在林自强的肩膀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虎目圆睁,盯着林自强同样布满血丝、却依旧坚毅如铁的双眼,喉咙里滚动着,最终只吐出两个沉重的字眼:“好!汉子!”那拍在肩上的力道,胜过千言万语。
林自强深吸一口气,通道内浓烈的血腥味冲入肺腑。他抱拳还礼,声音沉稳如铁石撞击:“沈大人,魏将军,言重了!同为大汉疆土,袍泽血亲,岂容炼兽妖邪猖狂!海城林家,来迟一步!”他的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守军尸体,那沉痛与怒火,无需言表。
这时,那如同暗影般的血燕,清冷的目光落在了林大山身上。她的视线仿佛带着实质的穿透力,掠过林大山苍白疲惫的脸,落在他拳锋上尚未愈合、带着幽蓝光泽的细微伤口,以及周身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沉重如渊海般的气息波动上。兜帽阴影下的薄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目光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与探究。
而那位荡魔卫副指挥使雷震,锐利的鹰目则扫过整个东征军残部。当他看到王猛那柄沾满碎肉骨渣的巨斧,看到柳七娘手中那杆磨得锃亮、叉尖滴血的精铁鱼叉,以及那些临海武者眼中尚未熄灭的刻骨仇恨与战意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剿兽司常年与凶兽邪物搏杀,最是欣赏这等悍勇无畏之气。
“林帅,少帅,诸位壮士!”沈文渊直起身,声音带着急迫,“府城危殆,非一言可尽!请随我等速至刺史府议事!炼兽宗邪法诡异,蛮兽无穷,更有‘海祭师’坐镇骨坛,操控兽群!需早定破敌之策!”他侧身让开通道。
“正有此意!”林自强沉声道,大手一挥,“能动的,跟上!伤重的兄弟,留下处理伤口,守住此处!”
通道尽头,内城的景象映入眼帘。同样是断壁残垣,同样是硝烟弥漫,但街道上多了许多临时搭建的伤兵营,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不绝于耳。许多百姓麻木地搬运着守城物资,或默默收敛着亲人的尸骸,眼神空洞而绝望。整个城池,如同一个巨大的、流着脓血的伤口。
林大山强忍着体内铜鼎传来的阵阵沉重刺痛和经脉的撕裂感,跟在父亲身后。他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街道,扫过那些失去神采的眼睛,最后,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城墙之外,那被无边兽潮和诡异绿雾笼罩的方向。体内那尊铜鼎,在沉寂中似乎又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深海寒意的悸动。
“海祭师…”他默念着这个名字,还有那骨片上描绘的血色漩涡与鼎影。府城之围,恐怕远比眼前看到的,更加凶险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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