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之水,往日温顺如青玉缎带蜿蜒流淌,此刻却浊浪翻涌,似有巨兽在深渊搅动乾坤。水面之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成群涌动,搅起浑浊的漩涡与沉闷如雷的涌动之声。腥风扑面,裹挟着死亡之海深处特有的咸涩与腐烂气息,沉甸甸地压在红草堡每一个戍守战士的心头,几乎令人窒息。
堡墙最高处,林自强如一根历经千年风雨侵蚀却岿然不动的铁铸长枪,深深钉在垛口。他目光沉凝如寒潭之水,穿透前方弥漫的灰暗水汽与翻腾的浪沫,死死锁住那浊流深处最为庞大、散发出令人心悸凶戾气息的三道阴影。尤其是中央那道——气息渊深似海,磅礴如山岳横移,每一次暗流的涌动都带着一种碾碎万物的意志。钢骨境大成!炼兽宗分舵主的凶威,隔着重重水浪,已如冰冷的钢针,刺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隐隐作痛。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指节早已捏得一片惨白,骨节在皮肉下绷紧,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咯吱”声,仿佛精钢在重压下不堪重负地呻吟。
“钢骨大成…还有两头小成兽王…炼兽宗,好大的手笔!”林自强齿缝间迸出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冰水。他猛地吸了一口腥咸刺鼻的空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杀意与凝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堡墙内侧。那些看似忙碌搬运滚木礌石、加固防御的堡丁身影中,有一个动作略显僵硬、眼神闪烁的身影,正借着人群的遮掩,悄然向着通往堡内核心区域的下墙石阶挪动——林小树!
林自强的心,被一只无形冰冷铁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昔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中翻腾:潮州府城血战,尸山血海,林小树浑身浴血,背靠背与自己死守残垣,嘶吼着“自强哥,你先走!”;红草堡初创,寒冬腊月,两人同啃一块冻硬的干粮,在篝火旁规划着堡墙的走向,小树眼中跳跃着希望的火苗……无数个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瞬间,此刻都化作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记忆里,滋滋作响。他强迫自己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点残存的温情已被钢铁般的意志彻底碾碎,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盯死他!堡门一丈之内,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 林自强嘴唇微动,一道凝练如钢丝般的声音,精准地送入身后几名亲卫耳中。亲卫们眼神一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身影如同融入墙壁的阴影,无声地跟了下去。
……
堡内甬道幽深,火把在墙壁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影。巨大的、来自江面的沉闷兽吼与水流轰鸣,被厚重的堡墙滤过,化作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背景嗡鸣,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林小树只觉得这嗡鸣声像是直接钻进了自己的脑髓,与体内那蛰伏的、冰冷的异物产生着某种邪恶的共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心脏深处传来撕裂般的绞痛,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毒针随着血液流窜全身。他额角冷汗涔涔,牙关紧咬,努力维持着脸上那份刻意伪装的、属于“自己人”的焦急与忙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层薄薄的伪装之下,是濒临崩溃的意志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炼兽宗那张如同覆盖着玉质面具、毫无表情的脸孔,无数次在噩梦中将他惊醒。那双冰冷的、非人的眼睛,还有那根点在自己心口、带来无尽痛苦与禁锢的手指……“兽心禁”,这三个字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灵魂。妻子温柔的笑靥、幼子咿呀学语的画面,成了这无边黑暗里唯一微弱的光,却也是套在他脖颈上最沉重的枷锁。他必须活下去,为了他们。哪怕…背叛身后这座用血汗垒砌的家园,背叛那个曾以性命相托的兄长!
近了!前方甬道尽头,那扇厚重、镶嵌着粗大铜钉的巨大堡门,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沉默而威严的阴影。门后,就是咆哮的江水与狰狞的兽群。门旁,几名守门堡丁神情紧张,不时侧耳倾听外面传来的恐怖声响,并未过多留意他这个“自己人”的靠近。
机会!
一股混杂着绝望、疯狂与扭曲希望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林小树心中最后的堤坝。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铁爪攥紧,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动作却在这一刻爆发出远超铁皮小成的速度!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全身仅存的力气灌注双腿,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猛地扑向那控制巨大门栓的沉重绞盘!
“开门——!” 嘶哑的咆哮在甬道里炸响,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
“小树!你做什么?!” 守门堡丁惊骇回头,厉声喝问,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短刀。
就在林小树布满冷汗、青筋暴起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冰冷绞盘铁柄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如重锤擂鼓的巨响在他身侧炸开!
空气被蛮横撕裂!一道身影,带着山倾岳塌般的狂暴气势,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劲风,后发先至!林小树甚至没看清来人的动作,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狠狠撞在肩胛骨上。剧痛钻心,伴随着清晰的骨骼错位声!他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身体不受控制地离地飞起,狠狠撞在身后冰冷的石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一口腥甜的逆血猛地涌上喉咙。
烟尘弥漫。
林小树挣扎着抬起剧痛欲裂的头颅,模糊的视野中,一个高大如山岳的身影挡在了他与堡门之间。那人周身笼罩着一层近乎实质的、令人心悸的煞气,裸露在外的脖颈和双手皮肤,在昏暗光线下竟隐隐泛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仿佛整个人由千锤百炼的精钢铸就!那双曾经充满信任与豪迈的眼睛,此刻正死死钉在他身上,里面翻涌着风暴般的痛楚、难以置信的惊怒,以及……冻结一切的冰冷杀意!
“自…自强哥…” 林小树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旧的风箱。
“林!小!树!” 林自强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万载玄冰中凿出,带着刺骨的寒意与雷霆般的震怒。他向前一步,踏在青石板上,脚下坚硬的石块竟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周身那股属于钢骨境小成巅峰的狂暴气势再无保留,如同无形的海啸般轰然爆发,瞬间充斥了整个幽深的甬道。空气变得粘稠沉重,几名守门堡丁脸色煞白,在这恐怖的威压下踉跄后退,几乎窒息。
“告诉我,为什么?!” 林自强的怒吼在石壁间激荡回响,如同受伤的雄狮最后的咆哮。他死死盯着瘫在墙角的林小树,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将对方灵魂深处最肮脏的秘密都剜出来,“堡外是炼兽宗的孽畜!是撕碎我们无数袍泽兄弟的仇敌!门后,是你我的妻儿老小!是红草堡数万条性命!你竟要开门?林小树!你的心,让狗吃了吗?!”
那痛彻心扉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小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过往的情谊、信任、并肩作战的热血岁月……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他仅存的理智。体内那名为“兽心禁”的冰冷异物,在主人剧烈情绪波动下,骤然爆发出更加凶戾的啃噬感!心脏仿佛被无数根冰针穿透,又像是被无形的铁钳狠狠拧转!剧痛瞬间淹没了他,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口中涌出的鲜血不再是鲜红,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黑气。
“呃啊——!” 林小树蜷缩在地,发出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嚎。他双手死死抠住心口处的衣襟,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血痕蜿蜒而下。极度的痛苦扭曲了他的面孔,额头上、脖颈处,皮肤下骤然浮现出数道扭曲、蠕动、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血纹!这些血纹如同丑陋的毒虫,闪烁着不祥的微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阴邪气息。
“不…不是…自强哥…” 林小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林自强,泪水混杂着血污滚落,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濒死般的绝望哀求,“是…是炼兽宗…玉骨境的堂主…趁你们…驰援潮州…潜入…抓了我…他们…他们给我…种了…‘兽心禁’!妻儿…妻儿在他们手里!我…我身不由己…啊——!”
“兽心禁”三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林自强心头!他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周身那狂暴的钢骨境气势也为之一滞。炼兽宗!玉骨境堂主!以禁制操控人心!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血淋淋的真相瞬间串联,拼凑出令人心胆俱寒的阴谋!滔天的怒火瞬间转化为焚尽八荒的狂暴杀意,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
“炼!兽!宗!” 林自强从齿缝里迸出这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刻骨的恨意与冰冷的钢骨之力,震得甬道石壁簌簌落下灰尘。
“哞嗷——!!!”
“吼——!!!”
就在这真相揭露、杀意冲霄的生死一瞬,两声截然不同、却同样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恐怖咆哮,如同两柄撕裂天穹的巨锤,猛地从堡门之外狠狠撞了进来!那声音之巨,之凶戾,远超之前所有的兽吼!
轰隆隆——!
整个红草堡坚固的堡体,在这蕴含着钢骨境兽王全部力量的音波冲击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遭遇了一场可怕的地震!甬道顶部的灰尘和碎石簌簌落下,墙壁上悬挂的火把疯狂摇曳,几近熄灭!巨大的堡门更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狂暴的声浪从外面硬生生震碎!
紧接着,一个冰冷、滑腻、如同巨蟒摩擦礁石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堡门与狂暴的兽吼,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漠然,清晰地传入堡内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
“时辰已到。堡内的小虫子,开门献降,可留全尸。负隅顽抗……” 那声音顿了顿,随即吐出的话语让甬道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血洗三日,寸草不留。”
冰冷的宣告如同死亡的丧钟,重重敲响。
林自强猛地转身,钢骨境的力量在体内轰鸣咆哮,那双燃烧着怒焰与决死的眼睛,穿透厚重的门板,死死“钉”向外面那三道恐怖阴影的核心。钢骨大成又如何?兽王凶威又如何?血洗三日?寸草不留?
他布满粗粝老茧的手掌,缓缓按在了腰间那柄饮过无数凶兽之血的沉重战刀刀柄之上。刀鞘中的利刃,仿佛感受到主人那焚天煮海的杀意与不屈的战魂,发出一阵低沉而渴望的嗡鸣,如同沉睡的凶龙即将苏醒,渴望着痛饮仇寇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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