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草堡的硝烟尚未散尽,三路援军便如闻到血腥的秃鹫般压至城下。
林自强拄刀立于尸山血海之上,钢骨嗡鸣如龙吟。
“林帅辛苦,此战大胜,我三军当共分其功!”巨象军统帅腆着肚皮,目光贪婪扫过满地炼兽宗遗宝。
林自强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笑意,长刀陡然震鸣,一道血色刀意冲天而起。
“想摘桃子?”刀锋直指三军帅旗,“问过老子这把刀没有?”
刀意如海啸般席卷而过,三路帅旗轰然炸裂,统帅们脸色煞白连退数步。
当林自强钢骨嗡鸣的刀锋斩碎贪婪,三路大军灰溜溜退去的烟尘尚未落定。
可他伫立城头的雄伟身躯突然一晃,拄着刀才勉强稳住。
一缕刺目的鲜红,正从他紧抿的唇角缓缓渗出...
红草堡的残阳,被染得比血更浓。焦黑的城墙断口狰狞地咧着,硝烟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打着旋儿,沉沉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也压在林自强的肩上。他拄着那柄饮饱了雷音境强者鲜血的沉重大刀,脚下是层层叠叠、几乎垒成小丘的炼兽宗弟子尸骸。刀锋深深陷入一具覆着鳞甲的巨大兽躯,暗红的血顺着冰冷刀身蜿蜒流淌,尚未干涸,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焦黑的土地上。
身体深处,那刚刚成就、坚逾精钢的骨骼,仍在发出低沉而亢奋的嗡鸣,如同疲惫巨龙的喘息,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周身撕裂般的剧痛。他闭着眼,深深吸入一口混合着死亡与焦土味道的空气,试图平复体内翻江倒海的气血,以及那几乎要冲破颅顶的疲惫。
然而,这份惨胜后的片刻死寂,被骤然响起的闷雷踏碎了。
大地开始震颤,并非炼兽宗巨兽冲击时那种狂暴的毁灭感,而是另一种沉重、齐整、带着压迫感的律动。烟尘自三个方向冲天而起,如同三条灰色的巨蟒,向着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红草堡急速游弋而来。
城头上,残存的海陆川军士兵们茫然抬头,脸上尚未褪去的血污和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冻结,被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残破的兵器,更多人则望向那道依旧伫立在尸山顶峰、却显得异常沉默孤高的身影。
烟尘滚滚,三股洪流在红草堡残破不堪的城门正前方汇聚。
最先撞入眼帘的是巨象军。沉重的披甲战象如同移动的小山,粗大的象蹄每一次落下都让地面呻吟,象背上的塔楼里,弓弩寒光闪闪。簇拥在战象群中央的,是一面格外巨大的猩红帅旗,旗下,一个肚皮几乎要将华丽铠甲撑裂的胖子端坐马背,肥厚的脸上油光发亮,正是巨象军统帅庞万山。他那双细小的眼睛,贪婪而锐利,毫不掩饰地扫过堡前散落各处的炼兽宗弟子遗物——那些闪烁着幽光的兽核、奇异金属打造的兵器、以及尚未被彻底焚毁的宗门秘宝,眼神灼热得几乎能点燃空气。
紧挨着巨象军的,是祯州军的青黑色旗帜。军容整肃,刀枪如林,透着一股子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冷硬。统帅司马朗端坐马背,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只在扫过林自强和他脚下那具雷音境总舵主的庞大兽尸时,瞳孔才微微收缩了一下。
稍远些,是潮州军墨绿色的旗帜。军队构成略显驳杂,步卒、水师、甚至还有些穿着奇装异服的异族武士,但阵列同样森严。统帅陈观潮是个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腰悬长刀,神色相对沉稳,目光扫过战场惨状时,眉头紧锁,隐有凝重。
三股大军汇聚的威势,如同无形的海潮,瞬间淹没了刚刚沉寂下来的红草堡。庞万山的声音首先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洪亮笑意,远远传来:
“林帅!红草堡一战,力挽狂澜,斩杀雷音,当真是惊世之功啊!辛苦!辛苦!”他夸张地拱了拱手,肥胖的脸上堆满笑容,声音刻意拔高,让城上城下都听得清清楚楚,“如此大胜,可喜可贺!我巨象、祯州、潮州三路大军,日夜兼程,幸未迟到,正好与林帅共襄盛举,同分此功!战后抚恤、论功行赏,我三军定当与海陆川军…精诚合作!”
“合作”二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如同秃鹫发现了腐肉,迫不及待地要扑下来撕咬分食。
他身旁的司马朗并未言语,只是微微颔首,捋了捋长须,那姿态仿佛默认了庞万山的提议,又像是在等待林自强的臣服。陈观潮眉头皱得更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望向城头那道孤影。
城墙上,海陆川军的将士们脸色瞬间涨红,眼中喷出愤怒的火焰。有人忍不住低声咒骂,有人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才换来的胜利果实,这些迟来的“援军”竟如此堂而皇之地要伸手抢夺?
林自强依旧闭着眼,仿佛对那喧嚣的人马、刺耳的言语充耳不闻。他像一尊从尸山血海中捞出来的石雕,只有那拄着刀柄的手背上,根根青筋如虬龙般猛地贲起,微微颤抖。
庞万山见林自强沉默,只当他是力竭胆怯,或是被三军威势所慑,脸上笑容更盛,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林帅?意下如何?莫非…是看不上我们三路援军?还是觉得,凭你一军之力,就能独吞这偌大战果?”他拖长了尾音,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司马朗终于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林将军,大局为重。炼兽宗虽退,余孽尚存。此时更需我等戮力同心,稳固胜局。功劳,朝廷自有公论。”话语冠冕堂皇,却字字如刀,直指“大局”与“朝廷”,试图以势压人。
就在司马朗话音落下的瞬间——
城头上,林自强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眼中,再无半分疲惫,只有一片燃烧到极致的冰冷与暴戾!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
“嗬……”一声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的冷笑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嗡——!
他手中那柄沾染着雷音境强者最后气息的沉重长刀,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鸣起来!不再是疲惫的嗡吟,而是如同濒死凶兽发出的最后、最疯狂的咆哮!刀身之上,那些尚未干涸的粘稠血污仿佛瞬间活了过来,蒸腾起浓烈的血雾!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意志,以林自强为中心轰然爆发!那不是真气,不是罡风,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由尸山血海、钢铁意志与不屈杀念凝聚而成的——刀意!
这股刀意无形无质,却沉重如渊,锋锐如万仞齐断!它冲天而起,搅动风云,将残阳的余晖都染上了一层刺目的血色!红草堡前弥漫的硝烟被这股意志蛮横地撕开、驱散,露出下方三路大军一张张惊愕、茫然、继而瞬间被恐惧攫住的脸!
“分功?”林自强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庞万山那张瞬间僵硬的胖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带着金铁摩擦的刺耳颤音,“摘桃子?”
他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紧,手臂上钢骨大成后的暗沉光泽在血色刀意映照下流转生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轰然注入刀身!
“问过老子这把刀没有——?!”
最后一个字化作惊天动地的怒吼!
林自强根本没有挥刀,只是将手中那柄震鸣到极限、缠绕着血色刀意的长刀,朝着三军帅旗汇聚的方向,猛地向下一顿!
轰——!!!
刀尖重重顿在脚下那具炼兽宗总舵主庞大的兽尸头颅之上!
仿佛引动了九幽之下的雷霆!
那道凝聚在林自强身周、通天彻地的血色刀意,如同被压抑到极致后轰然爆发的灭世海啸,随着他这一顿之势,朝着三路大军的方向狂猛无匹地席卷而去!刀意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地面上细小的碎石瞬间化为齑粉!
庞万山脸上的肥肉疯狂抖动,细小的眼睛因极致的恐惧而瞪得滚圆,他发出半声短促刺耳的尖叫,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敏捷,猛地从马背上滚落,狼狈不堪地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他那颗肥硕的头颅。
司马朗脸上的矜持和冷静瞬间粉碎,只剩下惊骇欲绝的苍白。他座下那匹神骏的战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悲鸣一声,前蹄猛地跪倒,将他整个人狼狈地掀翻在地,三缕长须沾满了尘土。
陈观潮反应最快,低吼一声,腰间长刀瞬间出鞘一半,墨绿色的刀罡刚刚腾起,便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般被那席卷而来的血色刀意狠狠拍碎!他闷哼一声,连人带马被那股恐怖的意志冲击得向后滑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脸色已然煞白如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悸。
哗啦啦——!
三面代表着三路大军最高权威、用最坚韧材料制成的巨大帅旗,在血色刀意的狂潮冲击下,如同被无形的、最锋利的刀刃凌空斩过!旗杆从中爆裂,坚韧的旗面如同脆弱的纸张般被瞬间撕裂、绞碎!猩红、青黑、墨绿的巨大旗帜碎片,如同被狂风撕扯的破布,漫天飞舞!
刀意过境,如秋风扫落叶!
刚刚还旌旗招展、气势汹汹的三路大军前锋,此刻一片死寂。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喷着粗气,士兵们人人脸色煞白,握着兵器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股纯粹而霸道的刀意,如同冰冷的死亡之潮冲刷过他们的灵魂,让他们从骨子里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恐惧和渺小。
庞万山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华丽的铠甲沾满泥土,头上的头盔歪斜着,他指着城头,嘴唇哆嗦着,想要怒骂,想要找回场子,可当他的目光触及林自强那双燃烧着血色、如同魔神般俯视下来的眼睛时,所有的话语都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恐惧带来的窒息感。那眼神,比刚才席卷而来的刀意更让他心胆俱裂。
司马朗被亲兵搀扶着站起,他掸着官袍上的尘土,动作僵硬,极力想维持世家大族的体面,但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眼中残留的惊悸,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震荡。他深深看了一眼城头那道持刀独立的身影,嘴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最终,极其艰难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陈观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眼中的惊涛骇浪,他最后深深凝视了一眼林自强,那目光复杂无比,有震撼,有忌惮,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意?他猛地一勒马缰,座下战马长嘶一声,调转马头。
“潮州军!”陈观潮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撤!”
命令一下,墨绿色的潮州军阵列率先动了起来,如同退潮般,迅速而沉默地向后移动,卷起烟尘。
庞万山看着潮州军撤退,又看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司马朗,最后瞥了一眼城头那尊杀神,肥胖的脸上青红交加,最终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带着无比的怨毒和不甘,嘶声吼道:“巨象军!走!”声音嘶哑,再无半分之前的嚣张。
祯州军青黑色的阵列也在沉默中缓缓后移,如同一条受伤后悄然退去的毒蛇,只留下冰冷的痕迹。
三路大军,来时气势汹汹如乌云压顶,退时却仓皇狼狈如丧家之犬,只留下漫天飞舞的帅旗碎片和滚滚烟尘,以及红草堡前那一片死寂的狼藉。
“万胜!”
“林帅无敌!”
短暂的死寂之后,红草堡的城头上,骤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嘶吼!每一个海陆川军士兵都涨红了脸,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残破的兵器,声嘶力竭地呐喊,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愤怒、以及此刻扬眉吐气的狂喜,都通过这吼声宣泄出来!声浪直冲云霄,震得残破的城墙簌簌落下灰尘。
林自强依旧拄刀而立,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支撑天地的脊梁,承受着身后万千将士山崩海啸般的狂热欢呼。他那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鹰隼般的目光穿透渐渐散去的烟尘,死死锁定着三路大军狼狈退去的方向,仿佛要将那些身影牢牢刻在眼底。
直到最后一抹祯州军的青黑色消失在视野尽头的地平线,直到身后震天的欢呼声也因力竭而渐渐低落下去。
噗!
一直强撑着的伟岸身躯猛地一晃!拄着长刀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几乎要撑破皮肤。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死死咬紧牙关,牙缝间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咯声,但终究没能完全压住。
一缕刺目的、粘稠的鲜血,如同蜿蜒的赤蛇,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紧抿的、线条冷硬如铁的唇角,缓缓地、固执地渗了出来,滴落在他胸前早已被血痂板结的战甲上,晕开一小片更深、更暗的痕迹。
体内,刚刚突破的钢骨仍在嗡鸣,但那声音不再如龙吟清越,反而带着一种透支后的、金属即将崩裂的暗哑嘶鸣。强行催发那斩杀雷音境后尚未稳固、更因震退三军而彻底透支的刀意,如同在早已布满裂纹的钢骨上,又狠狠砸下了致命的一锤。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丹田气海更是空空荡荡,仿佛被彻底掏干、灼烧过的荒漠,只剩下针扎般的刺痛。
城头欢呼的士兵们并未发现主帅的异样,依旧沉浸在劫后余生与扬眉吐气的巨大喜悦之中。只有一直侍立在不远处、浑身浴血却始终关注着林自强的亲卫队长赵铁柱,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晃动,还有……那刺目的鲜红!
“大帅!”赵铁柱心头剧震,脸色骤变,低呼一声,不顾一切地就要冲上前去搀扶。
“站住!”一声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喝令,如同冰冷的铁箍,瞬间勒住了赵铁柱的脚步。
林自强没有回头,只是将拄着刀的手臂绷得更直,如同一根深深钉入地面的铁柱。他用另一只沾满血污的手背,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用力地擦过嘴角。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粗暴,仿佛要将那代表软弱的血迹连同身体的剧痛一起抹去。
手背移开,唇角只留下一道暗红的、粗暴擦拭过的痕迹。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灼热的铁砂,刮过干涸撕裂的喉咙和胸腔。他强行挺直了腰背,将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疲惫和痛苦死死锁在钢铁浇筑般的躯壳之内,目光越过欢呼的士卒,越过残破的城垛,投向更远处苍茫的、依旧弥漫着血腥与不安的大地。
红草堡的尸骸尚未冷透,三路饿狼虽退,獠牙犹在,暗处的毒蛇更不会因一次震慑而收起信子。炼兽宗总舵主伏诛,但那个盘踞西南、底蕴深厚的庞然大物,其滔天怒火和更疯狂的报复,随时可能如雷霆般降临。
风暴,从未真正停歇。它只是被这惊天一刀,短暂地劈开了一条缝隙。而缝隙之后,是更加汹涌、更加致命的狂澜,正在无声地凝聚。他指节捏得发白,钢骨在皮肉下发出濒临极限的、低沉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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