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只希望,明天程咬金府的酒,能容易下咽一些。一路胡思乱想,回到永乐坊家中时,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
文安刚推开院门,几道身影便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从堂屋里窜了出来,为首的王禄更是脚步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
“郎君!您可算回来了!”
王禄的声音带着哭腔,老脸上尽是后怕与庆幸交织的痕迹,他一把抓住文安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完整无缺。
“宿国公白天那个样子,真是吓死人,老奴便去那边府上打听了,好在程小公爷说没事,说宿国公和您可能去了宫里。”
“只是老奴这心里……这天都要塌了啊!您没事吧?没……没受委屈吧?”
张婶、陆清宁和陆青安也围了上来,个个脸上都残留着未曾完全散去的惊惶。
就连一向安静的丫丫,也跑到文安身边,拉着文安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文安看着这一张张为自己担惊受怕的脸,心中那点因为被程咬金粗暴对待而产生的余悸和无奈,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歉疚。
他平日虽寡言,但也知道自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若出事,这一家老小怕是顷刻间便要星散。
“没事,”他摆了摆手,声音比平日温和了些许,“虚惊一场。是程伯伯……性子急了些,因我弄出了一个对军中有用的物件,急着拉我去面圣禀报,并非坏事。”
他将能说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又说之所以待了这么久,是陛下看重,商议良久,最后还留下赐宴了。
听完他的解释,院内凝滞的空气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
王禄更是长长舒了口气,他明白皇帝赐宴意味着什么,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连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原来是天大的好事,可吓死老奴了……”
张婶也拍着胸口,念了声无量天尊。陆清宁姐弟脸上的紧张神色也缓和下来,露出了些许与有荣焉的笑意。
众人悬着的心彻底落下,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各自散去洗漱安歇。夏夜闷热,院中只剩下虫鸣唧唧。
文安也觉得疲惫,正想回屋,却感觉衣角依旧被一只小手轻轻拉住。
他低头看着丫丫,小家也伙仰着头,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苍白,那双因为瘦削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担忧和害怕如同实质,紧紧缠绕着他。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了他的衣角,仿佛一松手,他便会消失不见。
文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了一下。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与丫丫平齐,声音放得极轻:“丫丫,别怕,阿兄没事。”
丫丫看着他,眨了眨眼,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着转。
文安有些无措,他就不会哄孩子,只能笨拙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湿意,重复道:“真的没事。你看,阿兄不是好好地回来了?程伯伯只是……嗓门大了点,人是不坏的。”
他搜肠刮肚,想找些能安抚她的话:“以后……阿兄尽量早点回来。若是回来晚了,定会让王伯提前告诉家里,好不好?”
丫丫依旧不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小鼻子抽动了一下,悬而未落的泪珠终于滚了下来,砸在文安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文安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孩子是被周大牛夫妇的骤然离世吓出了阴影,极度缺乏安全感,他何尝不是缺乏安全感。
他不再多言,只是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衣角,静静地陪她站了一会儿,直到她的情绪慢慢平复,才示意张婶过来。
“带丫丫去睡吧。”他对过来的张婶道。
张婶会意,上前柔声哄着丫丫,牵着她的小手往厢房走去。丫丫一步三回头,直到文安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略显僵硬的笑容,她才跟着张婶慢慢走了。
望着那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文安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养孩子,比在将作监应付那些琐碎公务还要劳心费力。
不过,这就是有家人牵挂的感觉吧,文安心中想着。
以前他一个人惯了,同亲人离得远,平时很少有体验这种感觉的机会,如今却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几个人身上体会到了。
还不错!
文安施施然走进自己的卧房。
……
第二日下值,文安刚走出将作监大门,就看见程处默牵着他那匹钉了新马掌的突厥马,正百无聊赖地等在外面,不时用马鞭轻轻敲打着靴子。
见到文安出来,程处默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与他那粗犷性子不太相符讪讪之色。
“文兄弟,你可算出来了!”
他搓了搓手,语气带着明显的歉意,“那个我听说了……昨日,俺阿耶……唉,听说他把你……没吓着你吧?文兄弟,你要怪就怪我吧!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文安听着程处默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看着几乎是小号程咬金的程处默,那副诚恳中带着一点窘迫的模样,心里的那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连忙摆手:“处默兄言重了。程伯伯也是为国事心切,我能理解。再说,我还得了一顿宫宴呢……嗯,总之事情已经过去了。”
程处默见文安确实没有介怀,这才松了口气,恢复了几分平日的跳脱,用力拍着文安的肩膀:“哈哈,你不计较就好!走走走,府里都准备好了,今日定要让你喝个痛快!算是俺们爷俩给你压惊赔罪!”
文安被他拍得龇牙咧嘴,心里对那“喝个痛快”很是发怵,但面上也只能挤出笑容:“有劳处默兄和程伯伯费心了。”
二人翻身上马,并辔而行。
程处默兴致勃勃地说着钉了马掌后,他那匹马如何神骏,跑起来如何安稳,引得街上多少艳羡目光。
文安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附和两句。
快到宿国公府时,文安注意到府门一侧停着一辆尚未牵走的青幔小车,样式不算特别奢华,但用料和做工都透着精致,拉车的两匹健骡也打理得干净精神。
文安驻足看了几眼,心中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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