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胸腔里那份尚未完全平复的、混合着惊喜与振奋的暖流，张陆桉离开了黄教授家那充满书卷气息的小院。深秋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在他身上跳跃，仿佛也沾染了他的好心情。他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公寓，而是踱步到一处安静的林荫道旁，找了个长椅坐下。此刻，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分享给那个同样在为自己事业拼搏的女孩——黄亦玫。
他拿出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忙碌和急促，背景音里还能隐约听到纸张翻动和有人低声交谈的声响。
“喂，陆桉？我这边正跟这边的艺术家核对最后一批展品清单，有点乱，怎么了？”黄亦玫的语速很快，像一只忙碌的蜜蜂。
张陆桉甚至可以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可能正蹙着眉，手指飞快地滑动着平板电脑上的清单，耳边夹着电话，全身心投入在她那即将到来的先锋艺术展中。他故意顿了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却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扬的尾音：“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学校刚下了通知，破格晋升我为副教授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连背景的嘈杂声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紧接着，一声短促而充满惊喜的“啊！”声穿透听筒，黄亦玫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喜悦：“真的？！天哪！陆桉！副教授？！破格？！这么快！”
她的反应比张陆桉自己刚才在系主任办公室时还要激动和直接，那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快乐，像一股暖流，瞬间通过电波传递过来，熨帖着他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的褶皱。
“真的。”张陆桉的唇角彻底扬起，笑容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明朗，“刚在系里谈完话，从黄老师那里出来。”
“太好了！这真是……真是太棒了！”黄亦玫的声音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自豪，“我就知道！你那么厉害，写出那么好的书，破格晋升是应该的！不行，今晚我们必须好好庆祝一下！我这边尽快收尾，找个最好的餐厅，我们……”
“亦玫，”张陆桉温和地打断了她兴奋的规划，“刚才在黄老师家，他已经发话了，让我们晚上回家吃饭，说要好好庆祝一下。”他将“好好庆祝”这几个字说得略带调侃，仿佛已经看到了黄教授那欣慰又故作严肃的模样。
“啊！对哦！爸爸肯定也高兴坏了！”黄亦玫恍然大悟，随即又兴奋起来，“家宴好！家宴更温馨！我这就跟苏苏姐说一声，争取准时下班！你等着，我马上……”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在高声喊她确认一个展品摆放的细节。“来了来了！”黄亦玫匆忙对着远处应了一声，然后语速极快地对张陆桉说，“我先挂了啊陆桉！这边催得急！晚上家里见！等我！太为你高兴了！”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张陆桉失笑地摇了摇头。他能感受到黄亦玫那边如火如荼的忙碌，也能感受到她为自己由衷欣喜的那片真心。这种被重要之人分享喜悦的感觉，比晋升本身，更让人感到满足和温暖。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张陆桉和黄亦玫几乎同时到达黄教授家楼下。黄亦玫是从艺术区直接赶回来的，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但眼睛亮得惊人，一见张陆桉，就忍不住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张副教授！”她仰着头，俏皮地喊了一声，眼睛里满是笑意，“感觉怎么样？”
张陆桉搂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中的充实感满溢：“感觉……还不错。黄大策展人今天辛苦了。”
“为你高兴，再辛苦也值得！”黄亦玫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起上楼。
推开家门，一股温暖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黄师母系着围裙，正在厨房和餐厅间忙碌，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色香味俱全的拿手菜。黄教授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晚报，听到动静，放下报纸，脸上露出了笑容。
“爸，妈，我们回来了！”黄亦玫的声音像欢快的鸟儿。
“黄老师，师母，又麻烦你们了。”张陆桉礼貌地问候。
“不麻烦，不麻烦，今天是好日子。”黄师母从厨房探出头，笑容满面，“老黄高兴，非要我多做几个菜。”
黄教授站起身，拍了拍张陆桉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黄亦玫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神色略显疲惫、但强打着精神的黄振华。他脚上的伤似乎好得差不多了，但眉宇间那份因失恋而笼罩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去。他是被黄教授特意叫来的，说是家里聚餐。
“哥，你回来了！快进来！”黄亦玫把他拉进来。
黄振华看到张陆桉，勉强笑了笑，打了个招呼。众人落座，丰盛的菜肴摆满了餐桌，气氛温馨。
黄教授端起一小杯白酒，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陆桉身上：“今天这顿饭，主要是为了庆祝陆桉破格晋升副教授。这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也是我们家的喜事。来，我们一起举杯，祝贺陆桉！”
“祝贺陆桉！”
“恭喜张副教授！”
黄亦玫和黄师母都笑着举杯。
黄振华也端起了杯子，他看向张陆桉，眼神复杂，有真诚的祝福，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还算平稳：“陆桉，恭喜你！事业上了个大台阶，真替你高兴！”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似乎暂时冲淡了些许胸口的滞涩。
“谢谢振华哥，谢谢大家。”张陆桉也干了杯中的酒，向黄振华点头致意，他能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情。
席间，话题自然围绕着张陆桉的晋升展开。黄亦玫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己接到电话时有多惊讶和开心。黄教授则以师长和长辈的身份，再次勉励张陆桉要戒骄戒躁，在新的岗位上做出更大成绩。黄师母则不停地给张陆桉夹菜，让他多吃点，说他最近忙着写书肯定辛苦了。
黄振华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吃着饭，听着家人欢声笑语，偶尔附和几句。当话题不经意间转到他的脚伤恢复情况，或者被黄师母关切地问及最近工作顺不顺利时，他才会简短地回答几句，然后迅速将话题引开，或者重新引到张陆桉身上。
张陆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并不点破，只是在黄振华酒杯空了的时候，自然地帮他斟上，或者在他沉默时，将一些他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比如某个经济现象或者社会新闻，看似随意地抛给他，给他一个参与进来的机会。
家宴的气氛在黄亦玫活泼的调动和张陆桉得体的应对下，始终保持着温暖和喜庆的基调。黄振华虽然心中仍有郁结，但在家人真挚的关怀和这桩实实在在的喜事感染下，眉宇间的阴郁也似乎被冲淡了些许。他看着妹妹与张陆桉之间默契的眼神交流，看着父母对张陆桉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认可，再对比自己此刻的情感困境，心中五味杂陈，但那份为朋友、为未来妹夫感到的高兴，是真实不虚的。
他知道，张陆桉的成功，是靠扎扎实实的学问和努力换来的。他举起杯，再次向张陆桉示意，这一次，笑容显得自然了许多：“陆桉，前途无量！我干了，你随意。”
张陆桉看着他，明白这简单话语里的分量，也举杯回应：“谢谢，振华，你也会越来越好的。”
酒杯再次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下来，城市的灯火温柔地亮起。屋内，灯光温暖，饭菜飘香，家人围坐。对张陆桉而言，这不仅仅是事业进阶的庆祝，更是情感归属的确认。他的根，似乎正越来越深地，扎进这个温暖的家庭之中。而对黄振华来说，这个夜晚，或许是一剂温和的安慰，提醒着他，生活除了爱情的苦涩，还有无法割舍的亲情与友情，以及前方可能存在的、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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