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海在哀鸣。
那柄由万界杀劫、众生因果凝聚而成的巨剑,贯穿了天道化身的核心,也抽干了韦不凡最后的气力。他半跪在虚无之中,焦黑的躯壳上,那副由战碑煞气凝聚的甲胄寸寸碎裂,化为飞灰。金骨黯淡,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解。
前方,那不可一世、代表旧秩序的天道化身,身躯正从被巨剑刺穿的伤口处开始瓦解,化为最本源的法则光点,如一场逆流的光雨,飘散向支离破碎的混沌海。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源自根源的、无声的崩塌。
“不……不可能……”天道化身发出断续的、混杂着亿万生灵杂念的嘶鸣,“蝼蚁…安能…逆命…”
韦不凡抬起头,染血的视线模糊地望向那片正在崩溃的光影,他想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却牵动了肺腑的伤,猛地咳出几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他艰难地以断剑拄地,支撑着欲倒的身躯,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
“你的命…由你定…我的命…由我…不由天!”
“轰——!”
天道化身最后的核心彻底爆开,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随即又猛地向内坍缩。一股席卷诸天万界的恐怖波动横扫而出,所过之处,残存的星辰寂灭,崩坏的大陆化为齑粉,连混沌气都被涤荡一空。
整个混沌,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抹过,归于最原始的、死寂的“无”。
韦不凡首当其冲,残破的肉身在这股湮灭一切的波动中开始分解,手臂、双腿、躯干……如同风化的沙雕,一点点化作最细微的粒子,飘散向那无尽的“无”。
意识在飞速流逝。
他看到了北荒,那片他崛起之地,在波动边缘剧烈震颤,山河崩碎,无数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在绝望中化为光点。
他看到了玄雀,那家伙残存的魂火在哀鸣中明灭不定,最终彻底黯淡。
他看到了无数追随他、信仰他、或因他而卷入这场劫难的生灵,在最终的审判下无声湮灭。
“就这样…结束了吗?”
“以凡胎之躯,撼动天道,斩灭旧秩序…我做到了…”
“可这代价…竟是万界陪葬…”
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剧痛淹没了他。他累了,真的太累了。从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挣扎至今,血战不休,他似乎从未真正休息过。
就这样睡去,似乎也不错……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腐叶堆中啃食第一口灵液的渴望,毒蛛獠牙下死亡翻滚的挣扎,瀑布下扛着万钧重压铸就磐石境的怒吼,还有玄雀最后魂飞魄散时那决绝的眼神……无数画面在他即将消散的识海中闪电般掠过。
“不!”
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念,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猛地在他即将彻底寂灭的真灵中燃起!
“我反抗,非为取代,非为独尊!”
“我欲吞天,是想为这苍生,啃出一条生路!”
“旧天已死,新天未生!若无人撑起这片虚无,众生何存?我所守护的一切,岂非成了笑话?!”
“我的路,还未走完!”
这意念如燎原之火,瞬间壮大!
他那正在消散的血肉粒子,仿佛受到了无形牵引,骤然亮起微光。每一粒血肉,都承载着他锻体以来的无尽感悟,承载着凡胎极境的奥义,承载着他对这天地、对众生的眷恋与责任!
“散我道,化我躯……”
他以最后残存的无上意志,发出了震动混沌的道音,这声音不再属于肉体,而是源于他不朽的真灵:
“以我之血,重定地火风水!”
飘散的血肉粒子轰然燃烧起来,化作无尽的生命精气,融入崩坏的混沌,强行稳定狂暴的地火风水,演化清浊,定鼎乾坤。
“以我之骨,再立天地法则!”
那些布满裂痕的金骨碎片,冲天而起,于虚无中交织,勾勒出大道纹路,架构起新宇宙的基本规则框架,虽然稚嫩,却充满了无限可能。
“以我之魂,哺育万灵新生!”
他那即将消散的神魂,毅然散开,化为最纯净的灵性光雨,洒落向新生宇宙的每一个角落,滋养着那些在旧劫中残存、以及即将诞生的真灵。
他的意识在飞速消散,视野被无尽的温暖光芒充斥。在那光芒的尽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没有压迫、没有既定宿命的新世界正在缓缓孕育。
“玄雀…兄弟们…我好像…看到光了……”
最终,他带着一丝释然,一丝期盼,彻底失去了所有感知。
……
死寂的混沌海,因这无私的献祭而停止了崩坏。地火风水渐渐平息,清浊分明,阴阳初判。一片远比旧日更加浩瀚、充满生机的新生宇宙,在韦不凡消散的原地,缓缓铺陈开来。
第一缕先天之气开始流转,第一颗原始星辰开始凝聚,第一道蕴含无限可能的世界壁垒悄然形成。
北荒残存的生灵,所有心有所感的存在,无论身处何地,无论修为高低,此刻皆不由自主地望向那片新生宇宙的方向,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恸与敬仰涌上心头。
泪水无声滑落。
他们知道,那位从微末中崛起,以凡胎逆斩天道的身影,为了这新生的希望,已然散道于天,化身为了这新宇宙的基石。
混沌初定,万物待苏。
唯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穿越了万古轮回,在这新生的寂静中,轻轻回荡:
“蜉蝣一日,亦可……补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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