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来自陈默的、附带着精确到分钟的新日程表的消息，像一道最终判决，冰冷地宣判了林薇的囚徒身份。
「明天开始，李医生建议加大治疗强度，帮助你更好地聚焦和放松。我会全程陪你。」
“全程陪你”。这四个字像镣铐一样沉重。这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任何独处的、可能思考或反抗的缝隙。她的生活将被切割成一块块规定好的碎片，而陈默，将是那个手持秒表的、永不缺席的狱卒。
那一夜，林薇几乎无眠。枕头上残留的奇异花香（助眠喷雾）让她头晕，对未知“强化治疗”的恐惧则让她神经紧绷。那个透过“舒缓仪”传来的绝望气声和“b-37”的警告，反复在她脑海里回响。
那个女人是谁？她现在怎么样了？陈默突然加强控制，是因为察觉到了那次敲击的回应吗？
天刚蒙蒙亮，陈默便准时出现在卧室门口，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他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柔微笑，手里端着的不是温水，而是一杯散发着古怪草叶味的绿色果蔬汁。
“早安，薇薇。新的第一天，从健康的早餐开始。”他将果汁递给她，眼神温和却不容拒绝，“李医生新调配的配方，对稳定情绪很好。”
林薇看着那杯浓稠的绿色液体，胃里一阵翻腾。她接过杯子，指尖冰凉。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像一场按部就班、精确到秒的噩梦。
7:00：起床，服用“营养剂”，喝下绿色果蔬汁。
7:30：在陈默的“陪伴”下，进行半小时的阳台“日光浴”和“深呼吸练习”。
8:00：早餐。食物是陈默根据“李医生的饮食建议”亲手准备的，清淡，量少，仿佛在喂养一只需要严格控制体重的金丝雀。
9:00-11:00：“专注创作时间”。林薇被要求在画架前作画，陈默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处理公务或阅读，确保她“心无旁骛”。她感觉自己笔下的线条都变得僵硬而死板。
11:30：第二次“营养剂”。
12:00：午餐。
13:00-14:00：“强制午休”。卧室窗帘被拉严，陈默甚至会坐在床边，直到她“入睡”。
14:30：户外散步。陈默挽着她的手臂，路线固定，时间精确，如同放风。
16:00：第一次“强化治疗”。陈默亲自为她戴上“舒缓仪”，坐在对面，目光沉静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那低频的嗡嗡声变得更强，微电流的刺痛感也更明显。那个气声再也没有出现过。
18:00：晚餐。
20:00：第二次“强化治疗”。
21:30：服用“强效助眠片”，使用喷雾。
22:00：准时熄灯就寝。
林薇感觉自己正在被一点点“格式化”。她的情绪被药物和仪器强行抚平，她的时间被彻底剥夺，她的意志在这种无微不至的、窒息的控制下逐渐磨损。她甚至开始出现短暂的记忆空白，有时会愣愣地想不起几分钟前自己正要做什么。
陈默则完美地扮演着耐心、体贴、永不疲惫的守护者角色。他记录她的饮食量、睡眠时间、甚至作画时的情绪状态（他称之为“色彩情绪指数”）。他像是在完成一项精密的人体调试工程。
然而，林薇骨子里的韧性并未被完全摧毁。她表面上顺从，内心却在疯狂寻找着这个严密系统可能存在的漏洞。
她发现，陈默虽然全程监控，但他并非真的寸步不离。比如她洗澡、上厕所的时间，他会在门外等待。又比如，他偶尔会有极其短暂的“离线”时刻——例如，他的手机收到特定提示音的消息时，他会立刻查看，并且神情会有一瞬间的专注和抽离，那几秒钟，他的注意力会完全离开她。
那通常是来自他公司或那个神秘“项目”的消息。
这天下午的“强化治疗”时间。
林薇戴着那副白色的刑具，努力维持着面部平静，忍受着颅内的噪音和刺痛。陈默坐在对面沙发上，正在看平板电脑上的资料。
突然，他的私人手机响起了那种特定的、极轻微的震动音——不是普通消息的提示音，而是某种优先级极高的内部警报声。
陈默的动作瞬间停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立刻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显示出一种全神贯注的严肃。
机会！可能就是这几秒钟！
林薇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几乎能感觉到那短暂的、注意力转移形成的“真空区”。她不能做大幅动作，也不能发出声音。
她的目光急速扫过沙发、茶几、地毯……最后落在自己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左手。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搭在扶手的皮质表面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她开始用食指的指甲，极其轻微地、以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在柔软的皮质上划动。
嗒……嗒嗒……嗒……（S-o-S）
她不敢看陈默，只能用全部感官去感知他的状态。他的呼吸频率没有变，还在看手机。
她继续划。重复。再重复。
就在她划到第三遍的时候——
陈默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看她，而是精准地、猛地投向她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
林薇的血液瞬间冻住，指甲的动作僵死般停下。
他发现了？他听到了指甲和皮质摩擦的微弱到极致的声响？还是他仅仅凭直觉感到了异常？
陈默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只是看着她的手，眼神深不见底，仿佛在解析一个复杂的密码。
几秒钟后，他才缓缓将目光从她的手移到她的脸上。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嘴角还维持着一丝惯有的温柔弧度。
但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治疗的时候，手指也不要乱动，薇薇。”
他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拿走她的手，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刚才用来敲击求救信号的那根食指。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力道轻柔。
却让林薇感到彻骨的寒意。
他握着她的食指，拇指在她的指节上缓缓地、带有某种暗示意味地摩挲着，仿佛在欣赏一件易碎的瓷器，又像是在感受其下骨骼的细微震颤。
“李医生说，”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字字冰冷，“过度不安的肢体小动作，也是神经未能完全放松的表现。说明治疗……还需要加深。”
他俯下身，靠近她的耳朵，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看来，我们需要调整一下方案了。”
他松开她的手指，转身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快速操作了几下。
片刻后，林薇头上那副“舒缓仪”的嗡嗡声模式，陡然改变了。不再是持续稳定的低频噪音，而是开始夹杂进一种极其规律、如同心跳般的脉冲节拍。
咚……咚……咚……
那脉冲每一次响起，都伴随着一次稍强的微电流刺激，精准地打在她的太阳穴上，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感。
与此同时，陈默将自己的平板电脑屏幕转向她。
屏幕上，不再是工作文件，而是一个极其简洁的实时监测界面。
左侧是她的心率、呼吸频率、皮电反应的波形图。
右侧，是一个巨大的、不断跳动的数字——
压力指数：72
而随着那脉冲节拍一次次响起，那个数字，开始以一种缓慢但确凿无疑的趋势，向下跳动。
71… 70… 69…
他在向她实时展示！
展示他如何“治疗”她，如何用这冰冷的仪器，将她的“压力指数”、将她所有的情绪反应，强行“调节”到一个他满意的、安全的、低水平的“正常”数值！
林薇看着那个不断下降的数字，看着陈默平静无波却掌控一切的眼神，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非人化对待的恐惧和绝望，彻底淹没了她。
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是他的一项数据。一个需要被调试的参数。
而调试，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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