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顶,嶙峋怪石肆意地将月轮啃噬,月色支离破碎地洒落,给这片天地覆上一层幽冷且破碎的银纱。
四周的怪石犬牙交错,轮廓狰狞,仿佛是远古的凶兽蛰伏于此,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陆昭背抵断龙石,胸膛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息着。
汗水混着血水,顺着他的脸颊蜿蜒滑落,“啪嗒”一声砸在脚下干裂的土地上。
手中铁匣的边缘早已在他掌心烙下焦黑的印记,那鸾鸟衔珠的凹槽中,细密血珠缓缓渗出,与陆璃腕间玉镯内侧的暗纹严丝合缝,仿佛被一股神秘而古老的力量所牵引,二者的契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谲。
“哥哥,爹爹的刀……”陆璃声音颤抖,小手死死揪紧陆昭渗血的衣襟,稚嫩的脸庞写满了恐惧与无助,在这阴森的氛围中,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单薄。
三丈开外,一棵虬曲的崖柏在山风中摇晃,枝干上挂着的一截靛青布条,如濒死之人的残喘,在夜风中痉挛般地抖动。
陆昭一眼便认出那独特的针脚,母亲缝衣时,总会在内襟多走一道暗线,说是能锁住福气、庇佑家人。
此刻,那道歪歪扭扭的银线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光,恰似一柄架在咽喉处的利刃,刺痛陆昭的心,也勾起他对家人安危的无尽担忧。
就在这时,十二道黑影仿若从地狱深渊悄然爬出的恶鬼,无声无息地从岩缝中渗出。
他们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锁链拖曳在地面,发出“嘶嘶”的声响,恰似毒蛇蜕皮,又像是死亡的倒计时,在这寂静的夜里,每一声都重重地敲击在陆昭兄妹的心弦上,令人毛骨悚然。
“令尊正在寒舍饮茶候你。”为首的黑衣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裹挟着千年的冰霜,在空气中回荡,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凭什么信你?”陆昭警惕地凝视着黑衣人,目光如炬,试图从对方脸上探寻出一丝破绽,语气中满是戒备与怀疑。
黑衣人闻言,不紧不慢地抖开一幅染血的中衣,靛青缠枝纹上的破口整齐得如同新月。
“这是令堂亲手缝的平安符。”他说道,声音波澜不惊,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
染血的布片悠悠飘至眼前,陆昭瞳孔猛地一缩。
母亲缝符箓向来惯用双股金线,可这张符脚缠着的却是银丝。
刹那间,他心中疑云密布,难道父母并未遇害,而是被这群人擒住,以此为诱饵,引自己入局?
“小友若不信……”黑衣人首领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突然哼唱起来,沙哑的嗓音里漏出半句转音。
陆昭浑身猛地一震,这熟悉的旋律,正是母亲哄睡时哼唱的《月儿谣》。
昨夜,母亲还在柴房一边哼着这首歌,一边为阿璃煎药,那温馨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此刻却成了眼前人利用的工具。
这一刻,陆昭几乎要信了,毕竟这首曲子是母亲的独家哼唱,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爹娘真的在你那里喝茶吗?”陆璃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带着一丝期待,又夹杂着深深的恐惧。
“这是当然,我怎么会骗你们。”黑衣人脸上挂着虚假的温和,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陆昭深吸一口气,尽管心中仍有疑虑,但为了父母的安危,他决定冒险一试,缓缓将铁匣向前伸去,双手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黑衣人见状,迫不及待地伸手准备接过铁匣,向前迈出一步。
就在此时,乌云被风吹散,皎洁的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照亮了这片险象环生的天地。
陆昭眼角余光瞥见对方蹀躞带下露出的月白锦帕,帕角上并蒂莲的藕荷色丝线,正是母亲拆了旧衣,费尽心思才凑齐的珍稀颜色。
这一发现,如同一记重锤,让他心中警钟大作。
几乎与此同时,陆璃手上的玉镯与铁匣轻轻触碰,瞬间发出一阵尖锐的蜂鸣。
玉镯表面泛起层层涟漪般的青光,在黑暗中诡异地闪烁跳跃,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秘密。
陆昭佯装颤抖,继续递出铁匣,就在与黑衣人交接的瞬间,借着月光,他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袖口处的破绽——靛青缠枝纹的第三根经线竟然断裂。
母亲曾反复提及,这是陆家特制的冰蚕丝,坚韧无比,寻常刀剑难以斩断。
这一破绽,让陆昭彻底确定了对方的阴谋。
“阿璃,闭眼。”陆昭压低声音,用儿时的暗语急促说道。
几乎在同时,铁匣脱手而出,刹那间,鸾鸟双目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从铁匣中汹涌澎湃地爆发出来。
黑衣人首领躲避不及,探出的五指瞬间被灼出焦黑的痕迹,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吟。
陆昭趁势旋身,以极快的速度捞回铁匣。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瞥见对方后颈处,那里赫然刺着与七叔钢叉上相同的狼头图腾,冰冷而邪恶,证实了他心中最坏的猜想。
“不好!”黑衣人首领怒吼一声。
十二道银鳞锁链仿若银色的闪电,裹挟着凌厉的杀意,向着陆昭兄妹呼啸袭来。
陆昭来不及多想,紧紧抱住妹妹,纵身倒坠悬崖。
风声在耳边疯狂呼啸,仿佛是死神的咆哮,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笼罩着他们。
黑衣人首领挥舞着弯刀,试图阻拦陆昭,锋利的刀刃劈开陆昭胸前衣襟,露出内里靛青缠枝纹上的一点银斑。
那是母亲昨夜补衣时,不小心被油灯燎焦的蚕丝,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成为了母亲给予陆昭的无声守护与力量源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黑衣人首领的怒吼震落崖边碎石,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充满了愤怒与不甘,可陆昭兄妹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黑暗的悬崖之下。
在急速坠落的失重感中,铁匣突然打开,里面露出的竟是莲花决心法。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父母用生命在维护它,一定有它的用处,陆昭目光一凛,默默记下心法口诀。
在这绝境之中,这或许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是命运给予的最后一丝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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