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冲出葛老那充满怪味的院子，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苏芷才发觉自己里衣都被冷汗浸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背上。
裴九霄的手跟铁钳一样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生疼，拖着她头也不回地在漆黑狭窄的巷子里疯跑。
她脚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崴一下疼一下，只能咬着牙拼命跟上，肺里火辣辣的，呼出的白气瞬间就被风吹散。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葛老那锅吓人的毒药，一会儿是衙役砸门的凶相，更多的是身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师兄”和他带来的惊天消息。
玉衡子没死透？还有救？
可他在哪儿？这“鬼哭坟”又是什么鬼地方？
裴九霄显然对青州城的巷道极其熟悉，七拐八绕，专挑最黑最僻静的路走，速度快得像背后有鬼撵着。
偶尔遇到巡逻的兵士，他都提前拉着苏芷缩进阴影或垃圾堆后，屏息凝神，等队伍过去了才继续跑。
苏芷能感觉到他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警惕到了极点。
跑了不知多久，就在苏芷觉得自己快要断气的时候，裴九霄猛地在一处断头巷的尽头停了下来。
前面是一堵高大的、爬满枯藤的废弃城墙，看着有些年头了。
“到了。”裴九霄压低声音，气息也有些微喘。
他松开苏芷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苏芷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抬头看去。
这地方荒凉得吓人，四周都是破败的房屋废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腥气。
远处似乎还能听到隐约的、像是野狗啃食骨头的呜咽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鬼哭坟……是……是坟地？”苏芷声音发颤。
裴九霄没回答，只是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对照着葛老给的那张破地图，在城墙根下一片茂密的、带着尖刺的荆棘丛里摸索着。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找到了什么，用力拨开荆棘，露出一个被乱石半掩着的、黑黢黢的洞口。
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往外冒着阴冷潮湿的寒气，还夹杂着一股更浓的土腥和腐朽气味。
“跟紧我。”裴九霄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里面岔路多，跟丢了，我可没空找你。”
他语气依旧不怎么客气，但苏芷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
比起外面那些明枪暗箭，这个神秘的洞窟虽然可怕，至少暂时是个藏身之处。
裴九霄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苏芷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怪味的空气，也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爬进了洞口。
一进去，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裴九霄不知从哪摸出的一颗散发着微弱莹光的珠子，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空气又湿又冷，洞壁摸上去滑腻腻的，长满了苔藓。
脚下坑洼不平，深一脚浅一脚，不时能踩到一些碎骨之类的东西，发出咔嚓的轻响，吓得苏芷心惊肉跳。
通道狭窄而曲折，向下倾斜，走了没多久就开始出现岔路。
裴九霄似乎对这里并不完全陌生，凭借着地图和某种直觉，带着她左拐右绕。
寂静的洞里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被放大了无数倍，回荡在空旷的黑暗中，更添阴森。
苏芷紧紧跟着前面那点微弱的光，生怕落后一步。
她能感觉到裴九霄也在极力压制着焦躁，他的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师尊……最后传音给你时，除了那些，还说了什么？任何细节都不要漏！”
裴九霄忽然低声问道，声音在洞穴里带着回音。
苏芷努力回想：“他……他很虚弱，说话断断续续的……就说让我等，说‘云篆’是生路，还让我小心‘紫薇垣’……对了，他还说……‘那傻小子的九转还魂丹’……暂时吊住了他的命……”
“九转还魂丹……”
裴九霄喃喃重复了一遍，脚步微微一顿，侧脸上看不出表情。
“是我给的。但也只能暂时稳住他溃散的神魂，若找不到合适的温养之地或重塑神魂的天地灵物……”
他没再说下去，但语气里的沉重让苏芷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那……‘云篆’到底是什么？医经上真的有吗？”苏芷忍不住问。
裴九霄沉默了一下，才道：
“《太素医经》并非凡间之物，其上记载的，除了医药毒理，更有仙界秘辛和符文阵法。‘云篆’是其中一种高阶符文，据说有沟通天地、逆转生死的莫测威能。但具体如何运用，早已失传……师尊既然提及，或许医经中留有线索，或者……”
他顿了顿，“他是在暗示，你的体质或机缘，与这云篆有关？”
苏芷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她一个乡下丫头，跟什么仙界符文扯上关系？
这也太离谱了！
就在这时，前方通道似乎变得宽敞了些，裴九霄手中的荧光珠照亮了一片较大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囤兵洞，角落里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木箱和生锈的兵器残骸，洞顶还有几处裂缝，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
而在洞壁一角，赫然堆放着几个落满灰尘、但密封完好的大陶罐！
正是葛老提到的他早年藏的“好东西”！
裴九霄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小心地打开一个罐子的泥封。
一股混合着药香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是各种晒干的草药，虽然年份久了，但保存得还算完好。
他又打开另一个，里面竟然是风干的肉脯和清水！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两人都饿坏了，也顾不上那么多，就着冷水，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些肉脯。
冰冷的食物下肚，总算驱散了一些寒意和虚弱感。
吃了点东西，精神稍缓，裴九霄却丝毫没有放松。
他站起身，举着荧光珠，更仔细地探查这个洞穴，尤其是那些透下月光的裂缝。
“不对……”他忽然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这里的阴煞之气……比葛老地图上标注的还要重……而且，似乎有被近期扰动过的痕迹……”
他蹲下身，用手指抹过地面一层薄薄的浮土，凑到荧光下仔细看。
苏芷也好奇地凑过去，只见那浮土上，似乎有一些极其模糊的、非人类足迹的印记，杂乱而诡异。
裴九霄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洞里……恐怕不止我们两个活物……”
话音刚落——
“嗬……嗬……”
一阵极其轻微、像是喘息又像是哽咽的怪异声响，突然从洞穴更深处的黑暗中，幽幽地飘了过来！
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绝望，在死寂的洞穴里回荡，真如同鬼魂在哭泣！
苏芷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猛地捂住嘴，惊恐地看向裴九霄。
鬼哭坟……难道……真的有名堂？！
裴九霄眼神锐利如刀，瞬间将苏芷拉到自己身后，手中荧光珠抬高，另一只手里已经扣住了几枚蓝汪汪的毒针，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嗬嗬”的怪声，却在这时，戛然而止。
洞穴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比刚才更加令人窒息。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深处，静静地窥视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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