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的唢呐声渐渐消失在村口，陈家院的喜庆劲儿像被风吹走般，瞬间冷了大半。张仙凤站在院门口，望着花轿远去的方向，刚才还挂在眼角的泪痕没等干透，就被她用袖子狠狠抹掉，脸上的悲戚也换成了急切——她转身往堂屋走，脚步比刚才送亲时快了一倍，嘴里还念叨着“得把彩礼好好收起来”。
宋茜刚帮着把秀梅落下的红帕子收好，就听见张仙凤的喊声从堂屋传来：“宋茜！愣着干啥？赶紧收拾喜宴的残局！桌子要擦干净，碗要洗了，地上的鞭炮屑也得扫了，别让人看着咱们家邋遢！”
她应了声“知道了”，转身走进堂屋。眼前的景象让她皱了皱眉：八仙桌上还摆着没吃完的菜，盘子里剩着半块肥肉、几根青菜，汤汁洒得满桌都是；地上散落着瓜子壳、糖纸，还有没燃尽的鞭炮碎屑，被人踩得黏在泥地上；十几个粗瓷碗摞在桌角，有的还沾着饭粒，苍蝇在碗边嗡嗡地飞。
宋茜拿起抹布，先往盆里倒了点热水，又撒了点碱面——碱面是家里仅有的，张仙凤平时都舍不得用，今天因为办喜宴才拿出来。她蹲在桌旁，一点一点地擦着桌上的油污，碱水刺得她昨天杀鱼时被扎伤的手指生疼，伤口处还没完全愈合，被水一泡，又渗出了点血丝。
她没敢停，擦完桌子又去收拾碗碟。粗瓷碗很重，摞在一起更沉，她小心翼翼地端着往厨房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外传来张仙凤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得意：“他婶子，你是没见，刘家这次给的彩礼可不少！十块钱现金，还有两匹布、一袋子白面，比秀兰嫁的时候多了一倍还多！”
宋茜端着碗的手顿了顿，往院外瞥了眼——张仙凤正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手里攥着个蓝布包，应该是装着彩礼钱，周围围了好几个邻居，她一边说，一边故意把布包往邻居眼前凑，眼里的炫耀藏都藏不住。
“哎呀，仙凤你可真有福气！”邻居王婶凑过去，羡慕地说，“刘家真是大方，秀梅这是嫁了个好人家！”
“那是！”张仙凤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我早就跟刘家说，我家秀梅是个勤快的，嫁过去肯定能好好伺候公婆，他们要是不多给点彩礼，我还不乐意呢！”她说着，又拍了拍布包，“这钱我得好好存着，等小伟明年娶媳妇，正好用得上！”
宋茜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她想起秀梅出嫁前一夜，还跟她说“娘是不是也舍不得我”，想起秀梅被张仙凤催着“生儿子”时的恐惧，想起秀梅穿着红嫁衣、戴着旧耳环时的不安——在张仙凤眼里，秀梅的婚姻，不过是场能换彩礼、能给陈小伟攒钱的交易，哪里有半分“舍不得”？
她把碗放进厨房的水缸里，刚想加水洗碗，就听见张仙凤又喊：“宋茜！洗个碗都这么慢？是不是偷懒呢？赶紧的，洗完碗还得把院子扫了，别让我催第二遍！”
宋茜赶紧应了声，拿起丝瓜瓤，开始洗碗。粗瓷碗上的油污很难洗，她得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擦干净，手指被丝瓜瓤磨得发红，伤口处的疼越来越厉害，可她不敢停——要是洗慢了，张仙凤肯定又要骂她，说不定还会让她饿肚子。
洗完碗，她又拿起扫帚，开始扫院子。地上的鞭炮碎屑很多，有的还嵌在泥缝里，扫起来很费劲，她弯着腰，一下一下地扫，额头上很快就布满了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地上，瞬间就没了影。
院外的炫耀声还在继续，张仙凤又开始跟邻居说：“等小伟娶媳妇，我要让他娶个城里姑娘，到时候让刘家再帮衬点，咱们陈家就能在村里抬起头了！”邻居们跟着附和，夸赞她会算计，她笑得更欢了，完全没注意到宋茜在院里忙碌的身影。
宋茜扫完院子，又去收拾堂屋的桌椅。她把椅子搬到墙边，摆得整整齐齐，又用抹布把椅子上的灰尘擦干净，刚想歇口气，就看见张仙凤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块白面饼，是喜宴剩下的。
“你怎么还在这儿？”张仙凤咬了口白面饼，含糊不清地说，“赶紧去把柴房的柴火劈了，晚上要做饭，别到时候没柴烧！”
宋茜点了点头，拿起斧头，往柴房走。斧头很重，她的胳膊早就因为收拾残局而酸得发僵，可她还是咬着牙，一下一下地劈着柴火。柴火的碎屑溅到她的脸上，有点疼，可她没在意——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张仙凤的使唤，习惯了干不完的活，习惯了把委屈咽在心里。
劈完柴火，天已经快黑了。宋茜坐在柴房的门槛上，看着远处的夕阳，心里满是疲惫。她想起秀梅出嫁时的样子，想起张仙凤的炫耀，想起自己这些年在陈家的日子，突然觉得很可笑——她和秀梅、秀兰、秀红，在张仙凤眼里，不过是能干活、能换彩礼的工具，哪里有半分家人的情谊？
可她没敢抱怨，只能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往厨房走——她还得给张仙凤和陈小伟做晚饭，要是做晚了，又要挨骂。
厨房里的水缸里还有点水，她拿起瓢，往锅里舀了点水，又从缸里抓了把玉米面，准备煮玉米糊糊。这是她和秀红、秀晴平时吃的饭，而张仙凤和陈小伟，却能吃喜宴剩下的白面饼和肉。
她把玉米面倒进锅里，用勺子搅拌着，看着锅里慢慢变稠的糊糊，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攒够钱，带着秀红、秀晴和孩子离开这里，再也不让她们像秀梅一样，被当成交易的工具，再也不让她们像自己一样，天天受委屈、干不完的活。
夕阳慢慢落下，把厨房的影子拉得很长。宋茜看着锅里的玉米糊糊，眼里却多了点坚定——就算日子再苦，她也不会放弃，她要为自己，为秀红、秀晴和孩子，争取一个能吃饱饭、能不受委屈、能自己做主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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