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简单安顿后，下午便是到班级报到的时间。高一（10）班的教室在二楼东侧尽头，窗户正对着操场，视野开阔。
林秋和张浩几人走进教室时，里面已经坐了二十多人。喧闹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又在新同学进门时短暂地平息片刻，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带着打量、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这是一个新集体初步形成时特有的微妙氛围。
张浩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脸上那副“别惹我”的冷漠表情自然而然地挂了起来，眼神带着些许桀骜扫过教室，像一头巡视新领地的年轻豹子。只有目光偶尔扫过身旁的林秋时，才会闪过一丝只有兄弟间才懂的放松。
林秋则恰恰相反，他微微低着头，让略长的刘海遮住部分视线，步伐轻快地走向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那是他的首选——既能将大半个教室的情况尽收眼底，又不易成为目光焦点，进退自如。
“靠窗，好地方，通风。”张浩嘟囔一句，理所当然地在林秋旁边的座位坐下，大大咧咧地把书包塞进桌肚。
林秋没有回应，他已经开始像一台沉默的扫描仪，安静地观察起来。
教室前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剪着齐耳短发的女生正大声组织着几个同学打扫讲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干练，胸前别着一枚崭新的团徽，闪闪发亮。林秋在心里给她贴了个“积极分子”的标签。
中间几排，几个穿着名牌运动鞋的男生聚在一起，声音不小地谈论着暑假去哪玩了、新出的游戏皮肤，其中一个手腕上戴着块亮闪闪的银色高档手表，说话时手势夸张，俨然是这个小圈子的中心。林秋记下了他那略显张扬的眉眼。
角落里，一个瘦弱的男生独自坐着，几乎要把头埋进书里，显得格格不入又有些紧张。林秋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还有一对双胞胎姐妹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都梳着马尾辫，安安静静地坐在第三排看书，但细看之下，一个眼神更灵动些，偶尔会偷偷观察四周，另一个则完全沉浸在书本里。
“啧，真是啥人都有。”张浩凑近林秋，压低声音，“书呆子，你看前面那戴表的小子，嘚瑟样，看着就不爽。”
“少惹事。”林秋低声回了一句，目光转向教室门口。
就在这时，喧闹的教室骤然安静了不少。一个穿着深灰色职业套装、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表情严肃的中年女性夹着教案和花名册走了进来。她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嘴唇紧抿，眼神锐利地扫过全班，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瞬间压住了所有杂音。
所有人赶紧回到座位坐好，等待着这位班主任的发言。
她走到讲台中央，把东西放下，双手撑在讲台边缘，身体微微前倾。
“我叫王月娥，是你们高一（10）班的班主任，教数学。”她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冷硬，每个字都像小石子一样砸在安静的教室里，“首先，欢迎各位来到北江华南高中。但从踏进这个门开始，你们就不再是初中生了。我这里，规矩很简单：第一，遵守校纪校规；第二，好好学习；第三，别给我惹是生非。”
她顿了顿，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再次扫过台下每一张脸：“我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给我制造麻烦的学生。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台下响起一阵参差不齐、略带怯意的回应。
“没吃饭吗？大声点！”王月娥眉头一皱。
“明白了！”这次的声音整齐响亮了许多，带着被震慑后的顺从。
张浩在下面暗暗咂舌，用气声对林秋说：“我靠，这老娘们……哦不，这班主任，够狠的啊。”
林秋没有作声。他从王月娥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属于教导主任式的严厉，但这种严厉背后，似乎还藏着一种对秩序近乎偏执的维护欲。这是一个说一不二、掌控欲极强的老师，在她眼皮底下，小动作恐怕没那么容易。
王月娥开始点名。每念到一个名字，她就抬头看一眼站起来的学生，似乎要把人和名字以及第一印象牢牢对应起来。
“周峰。”
“到！”那个戴银色手表、手势夸张的男生应声而起，声音洪亮，带着点刻意表现的味道。王月娥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低头打了个勾。
“林秋。”
林秋平静地站起来：“到。”王月娥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似乎对他过于平静的态度有点意外，但也没说什么。
“张浩。”
“这呢！”张浩吊儿郎当地举了下手。王月娥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盯着他看了足足三秒，直到张浩有些不自然地稍微坐正，她才移开视线。
点名在一种略显压抑的气氛中进行着。林秋默默记下了一些可能重要的名字和对应的面孔：那个戴团徽的女生叫孙静；双胞胎姐姐叫周薇，妹妹叫周玲；那个独自坐着的瘦弱男生叫周明。
点完名，王月娥开始强调军训注意事项、发放军训服装、临时指定了几个班干部，孙静赫然在列为临时班长，整个过程雷厉风行，没有一句废话。
班会结束，王月娥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离开后，教室里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议论声再次响起。
“妈的，这高中开局就遇上个灭绝师太啊。”张浩一边抱怨着，一边胡乱地把新发的军训服塞进书包。
林秋慢慢整理着书本，窗外的阳光照在他沉静的侧脸上。高一（10）班，一个严厉的班主任，一群心思各异的同学。他知道，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只会比初中时更加汹涌。而他选择的这个靠窗后排的座位，将是观察这一切的最佳位置。风暴来临前，总是格外宁静。他有一种预感，这宁静，持续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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