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待到四月天，弘历携后宫众人一块去了圆明园居住，太后因着端淑公主还在宫中的缘故便没有去。不过倒是对皇帝说了，有几个姑娘很懂事她很喜欢，之后送她们去圆明园领赏。
说是领赏，其实不过都是被调教好的姑娘，就等着被皇帝封位份。弘历心里门清，可听太后这么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没忍住红了脸。
得了太后私底下的好几个白眼。
弘历本想着来了圆明园可以稍微放松一点，谁知道依旧是松快不得一点，南方发了水患，之前被如薏连累罚去筑造堤坝的那尔布失足落水。他不想让如薏伤心，便命人不许告诉她，还悄悄喊了海兰来，让她回去后再慢慢告诉如薏。
然而，消息如同长了翅膀。
富察琅嬅倚在窗边，看着园子里郁郁葱葱的景致，眼神却是空洞。永琏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意气风发，她的心仿佛被剜去了一块，日夜煎熬着。苏绿筠的话语犹在耳边，她懂得了要为自己和孩子的未来活着，可这深重的痛楚与不甘，总要有个宣泄之处。
“嬿婉。”她声音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那尔布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不幸殉职。你找个人把这消息，原原本本告诉冷宫那位。让她也知晓知晓，何为世事无常。”
凭什么她的永琏要承受断送前程的痛苦，而害人至深的如薏，却能在冷宫里安稳度日？哪怕只是给她添一分堵，富察琅嬅也觉得心头那团无处可去的怨愤能稍减一分。
魏嬿婉行礼应是默默退下。
富察琅嬅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痛苦她都看在眼里，也更加明白宫里的阴谋诡计有多可怕，她将来也会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就更要趁现在看着、学着，将来才有自保的能力。
最后，这个消息还是传到了如薏耳中。
如薏听罢后枯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许久没有动弹。阿玛....死了？那个在她最艰难时还试图维护那拉氏最后一点体面、却也因此被牵连的阿玛死了？
说实话，她的心中并非毫无波澜，一丝钝痛缓慢地蔓延开，像是结了厚痂的伤口被再次撕裂。然而，这些年的磋磨、从云端跌入泥泞的绝望、日复一日的冷眼与艰辛，早已将她鲜活情感消磨殆尽。
悲伤吗？或许有。
但更深刻的，是一种早已习惯的麻木，一种身在冷宫的无力。
“伤心？”她低低地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嘴角甚至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我哪还有心可伤？”
只是她面上绝不能如此。
她需要表现出足够的悲痛，一个失去至亲的女儿应有的悲痛。不然在暗处盯着她的人都会给她好果子吃的。
如薏猛地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仓皇，直奔向看守冷宫的侍卫处。她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终于定格在那张熟悉而带着关切的面孔上——凌云彻。
“凌云彻！”如薏的声音急切不已，只可惜不论她喊得多么伤心，她的脸上都是麻木的淡然，眼泪更是一滴也没有：“凌云彻！凌云彻！你帮我回家看看，我阿玛他.....他落水身亡了！”
“我身在冷宫寸步难行，连阿玛最后一面都无法得见，更不知身后事如何.....”她声音沙哑，将那份刻意表演的哀伤放大：“凌云彻，你是这深宫里唯一真心实意帮过我的人。你再帮我这一次，替我去府上看看，看看我阿玛的后事怎么办的，府中如今是何光景？”
凌云彻看着眼前面容憔悴、泪眼婆娑的如薏，听着她声声泣血的哀求，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击中。
这可是皇帝的女人啊！
这可是皇帝的女人啊！！！
她在求自己，她又在喊着自己的名字求自己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满足涌上心头，再加上那日他为她吸毒血的那份悸动也从未真正消失。
如今如薏这样过恳求自己，让他根本无法硬起心肠拒绝。
凌云彻喉头滚动，犹豫片刻后答道：“你放心，我这就去看看。”
这回答虽然干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脱口而出，随即凌云彻便意识到应下此事需要打点同僚轮值出宫。这并非易事，但看着想着皇帝的女人都要依靠他，他就更加骄傲，于是在心里暗暗鼓励自己——
不过是花出去一些银子，却能够让皇帝的女人、世间最尊贵的男人的女人依赖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多谢、多谢！”如薏松了一口气，却又踉跄着不肯离去，执拗地靠在冰冷粗糙的廊柱上不停蹭着，仿佛这样能离那渺茫的希望近一点。
三宝在一旁看着，眼里满是担忧和无奈。
冷宫的湿气早已侵入他的骨髓，风湿痛得他走路都一瘸一拐。他上前，声音沙哑虚弱：“主儿、主儿，您听奴才一句劝，先回屋里歇着吧。您这样站着，身上更凉了，凌侍卫既答应了，定会尽力去办。您身子要紧，在这儿干等也无用啊....”
如薏却固执地摇了摇头，身体往柱子贴得更紧了些，眼神空洞地望着凌云彻离去的方向，仿佛要将那扇隔绝外界的大门望穿。“不，三宝，我就在这里等着。我不信阿玛就这样死了。”
她喃喃着，声音愈发沙哑低沉，带着一种莫名疲惫和执拗。
三宝看着主子单薄的身影紧贴着冰冷的廊柱，感受着自己关节处传来的阵阵刺痛，今日还下着大雨，那痛楚仿佛比平时更尖锐了一点。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知道再劝无用。只好艰难地佝偻着身子，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却没有离开，只是艰难地挪到淋不到雨的地方，慢慢地、几乎是咬着牙地坐了下来，手一下下揉着刺痛的膝盖。
“那奴才陪您等着。”他喘息着，声音里满是沉沉的无奈和疲惫。
他虽然不懂如薏为何要这样，但他知道自己是如薏的奴才，是奴才就要忠心随侍主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丝后悔。
后悔随着如薏一块进了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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