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天平在深夜里那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权衡后，已然出现了微妙的倾斜。陆廷渊那份如同锋利手术刀般的方案，尽管苛刻，却精准地切中了“moonlight”渴望突破的命脉与沈清月深藏的野心。然而，就在沈清月初步梳理出谈判底线，准备迎接与渊渟资本更为艰苦的第二轮交锋时，顾言深的行动，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更为密集地展开了。
他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沈清月态度上的某种疏离与审慎，决定不再仅仅依靠商业谈判桌上的条件博弈，而是启动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融入了浓厚个人情感的浪漫攻势，试图以温情和诚意来软化沈清月的防线，影响她最终的抉择。
首次出击，是在与陆廷渊首次谈判后的第三天傍晚。沈清月刚结束一场关于供应链备选方案的内部分析会，略显疲惫地回到办公室，便收到了顾言深亲自打来的电话。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期待。
“清月，晚上有空吗？我知道这几天你压力很大，刚打了一场硬仗。我在‘璘阁’订了位置，那家的法餐和酒窖很有名，环境也安静。就当是放松一下，庆祝我们……嗯，庆祝‘moonlight’这次的阶段性胜利，如何？”他巧妙地将邀约理由包装成对她辛苦的慰藉和对品牌成功的庆祝，淡化商业色彩，强调私人关怀。
沈清月下意识地想婉拒，她需要时间消化信息，并不想在这种敏感时刻陷入更复杂的私人氛围。但顾言深紧接着说道：“只是简单吃个饭，不谈公事。我有些关于欧洲几个独立设计师品牌的有趣见闻，或许对‘moonlight’未来的灵感有些启发。”他抛出了一个她无法完全拒绝的诱饵——有价值的行业信息。
犹豫片刻，沈清月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告诉自己，保持接触、获取信息也是评估的一部分，但内心深处，她也明白需要与顾言深进行一次清晰的边界划分。
“璘阁”位于一栋历史悠久的花园洋房内，私密性极佳。顾言深包下了整个玻璃花房餐厅，夜晚的暖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四周是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和精心摆放的白色玫瑰，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花香与美食的诱人气息。现场有一位大提琴手拉着舒缓的乐曲。顾言深穿着休闲款的深蓝色西装，没有打领带，笑容温暖，亲自为她拉开座椅，举止体贴入微。
晚餐过程确实如他所言，没有直接谈论投资条款。他分享了近期在欧洲参观几个小众博物馆和设计师工作室的趣事，点评了当下全球时尚产业的几个微妙趋势，话语间展现出深厚的阅历和独到的品味。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艺术、旅行和生活美学，营造出一种知己相逢、惺惺相惜的轻松氛围。他不再仅仅是星曜的副总裁，更像一个风趣、博学且充满魅力的追求者。
沈清月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令人舒适的夜晚。美食、美酒、优雅的环境，以及一位善解人意、努力迎合她喜好的男士。紧绷的神经确实得到了一定的放松。然而，越是如此，她内心的警惕性反而越高。这种全方位的“美好”包裹，更像是一种柔软的蚕食，试图让她在情感上产生依赖和好感，从而影响理性的商业判断。
餐后甜品时间，顾言深从身旁拿出一个看起来就极其考究的深蓝色天鹅绒首饰盒，盒盖上印着某个顶级珠宝商的古老徽章。他将其轻轻推到沈清月面前，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期待。
“清月，”他的声音放得更柔，“这次‘moonlight’的胜利，让我更加确信你的光芒无可替代。这件小礼物，不算什么贺礼，只是我觉得……它非常配你。”他打开盒子。
刹那间，即使在柔和灯光下，那件珠宝也折射出令人心折的光芒。那是一枚胸针，主石是一颗罕见的海蓝宝，色泽纯净如热带浅海，周围以精湛的工艺镶嵌着细密的钻石，勾勒出月光下海浪翻涌的形态，既大气又灵动，与“moonlight”的品牌意象有着微妙的契合。这绝非“小礼物”，其价值和心意都重逾千斤。
沈清月看着那枚胸针，心中波澜骤起。她当然识货，也明白这份礼物背后蕴含的深意——这已经远超商业伙伴之间正常往来的范畴，是极其明确的个人情感示好和重磅的情感投资。
她沉默了几秒，脑中飞速运转。接受，意味着默许甚至鼓励这种超越商业的关系发展，将在后续谈判中陷入极大的被动；拒绝，则可能直接伤害顾言深的面子和感情，为本来可能存在的合作之路平添障碍。
最终，她抬起眼，迎上顾言深期待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得体而真诚的微笑，但语气却清晰而坚定：“言深，非常感谢你。这枚胸针非常美，你的心意我也真切地感受到了。‘moonlight’的阶段性胜利，离不开像你这样的朋友一直以来的支持，我对此深怀感激。”
她先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感谢，然后话锋一转，手指轻轻将首饰盒的盖子合上，缓缓推回到顾言深面前：“但是，正因为我非常珍视我们之间这份基于相互尊重和专业认可的关系，我才更不能接受如此贵重的私人礼物。我希望，我们之间的一切，尤其是关于‘moonlight’未来发展的重大决策，能够建立在纯粹、清晰、专业的商业基础之上。‘公事公办’，是对我们双方最大的尊重和保护。这份厚礼，我心领了，但实在不能收下。”
她的话语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清晰地划下了一条界线——友情与认可可以存在，但商业决策必须独立于个人情感和馈赠之外。
顾言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失落和错愕，但他毕竟是阅历丰富之人，迅速调整了表情，露出一丝理解又略带苦涩的笑容：“我明白……是我考虑不周，有些心急了。”他收起首饰盒，语气恢复了平静，却难掩一丝黯然，“清月，你说得对，尊重是基础。我尊重你的原则。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对‘moonlight’的支持，以及我个人的……欣赏，是真诚的。”
晚餐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顾言深依旧绅士地将沈清月送回公司楼下。临别时，他看着她，语气复杂地说：“清月，无论最终商业上的结果如何，我希望我们之间……不会因此改变。”
沈清月点点头，没有给出明确的承诺，只是再次道谢，转身走进了大楼。
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沈清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顾言深的浪漫攻势，如同温暖却粘稠的蛛网，她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才能保持清醒，不被其缠绕裹挟。他的“真诚”或许不假，但这份真诚背后所附加的条件和期望，也同样沉重。
她走到窗边，望着城市璀璨却冰冷的夜景。顾言深试图用情感和舒适区来构建一条道路，而陆廷渊则用挑战和巅峰的诱惑铺就了另一条。前者让她感到束缚，后者让她感到压迫，但内心深处，那种渴望冲破极限、真正“成为唯一”的冲动，却越来越清晰地指向了那个更为艰难的方向。
然而，就在她试图清空思绪，准备应对明天可能更加激烈的谈判时，手机屏幕亮起，收到了一条李哲发来的紧急信息：
“沈姐，刚收到匿名消息，渊渟资本派驻coo的候选人之一，疑似是当年导致‘Aurore’品牌创始人出局的关键人物……消息来源正在核实，但如果是真的，陆总的‘管理介入’意图，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值得警惕！”
沈清月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因拒绝顾言深而稍稍清晰的前路，瞬间又被一层浓厚的迷雾所笼罩。陆廷渊的“考卷”，难度似乎又凭空增加了一级。
浪漫攻势的余温未散，冷酷现实的警钟却已敲响。她的抉择，注定无法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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