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廷渊那通简短却重若千钧的电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沈清月眼前的迷雾，也像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她因A&L集团致命威胁而几近崩溃的心神。他给出的不是安慰，而是清晰的行动方案和强硬的战斗姿态。挂断电话后，沈清月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应对危机的部署中。她召集李哲和杨薇，快速传达了与渊渟资本达成合作意向的决定，并按照陆廷渊那边的指示，紧急调动法务和供应链团队，准备与即将到来的渊渟专业团队对接。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背水一战的紧张气氛，但也有了明确的方向。
然而，就在沈清月刚下达完指令，准备梳理手头资料以迎接一小时后陆廷渊亲自到访的关键时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前台助理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丝为难：“沈总，顾总来了，说……有急事必须立刻见您。”
沈清月的心微微一沉。顾言深。她刚刚才与他通过电话，明确感受到了他以及他背后顾氏家族的退缩之意。此刻他突然亲自前来，是为了做最后的挽留，还是……？
她看了一眼时间，距离陆廷渊到来还有五十分钟。“请他进来。”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桌面，将那份深灰色的渊渟tS文件夹合上，放在一旁。
门被推开，顾言深快步走了进来。与平时总是从容优雅的形象不同，此刻他脸色凝重，眉头紧锁，眼底带着明显的血丝和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客气地寒暄，直接走到沈清月办公桌对面，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盯着她。
“清月！你不能答应陆廷渊！”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急促和强硬，甚至有一丝……气急败坏？“我刚刚得到更确切的消息，A&L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他们在欧洲的知识产权诉讼团队是顶级的，一旦启动，就不是简单的商业纠纷，而是跨国法律战争！我们顾氏的法务总监评估过，胜算极低，而且诉讼过程会拖垮‘moonlight’所有的现金流和精力！”
沈清月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断，等待着他后续的话。她注意到，顾言深说的是“我们顾氏”，而不是“星曜”或者“我”。
顾言深见沈清月没有反应，语气更加急切，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清月，你听我一句劝！8亿欧元！这不是个小数目！这是A&L这种巨头才能开出的价格！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可以立刻套现巨额财富，实现财务自由！你可以拿着这笔钱，休息一段时间，甚至可以重新开始，创立一个完全属于你自己的新品牌！何必非要拿着‘moonlight’去跟A&L这样的庞然大物硬碰硬？那是以卵击石啊！”
他开始描绘“套现离场”的美好蓝图，试图用巨大的金钱利益和“重新开始”的可能性来动摇沈清月。
“我知道你对‘moonlight’有感情，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顾言深的语气软了下来，带上了一丝情感绑架的意味，“但正因为是自己的孩子，才更要为它选择一个安全的未来，不是吗？交给A&L，它至少能活下来，甚至可能在巨头的运作下获得更好的发展。而跟陆廷渊走下去，前面是刀山火海！陆廷渊那个人，你了解他多少？他为什么敢跟A&L叫板？因为他是个赌徒！他是在拿你的‘moonlight’当筹码，去进行一场他自己都可能无法控制的豪赌！赢了，他赚得盆满钵满；输了，损失最大的是你和你团队多年的心血！”
他试图将陆廷渊描绘成一个不负责任的投机者，而将A&L的恶意收购美化成一种“保护”。
沈清月终于开口，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言深，所以，你和顾氏最后的意见，是建议我接受A&L的收购？即使明知那是恶意收购，即使要放弃‘moonlight’的独立性和品牌灵魂？”
顾言深被问得一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被更强烈的说服欲覆盖：“这不是放弃！这是战略性的……见好就收！清月，商业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识时务者为俊杰！硬扛下去，可能连现在这一切都保不住！我这是为你好，为‘moonlight’好！我们……我们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合作方式，等你套现后，我可以个人投资你的新项目，我们可以……”
“我们？”沈清月轻轻打断了他，捕捉到了他话语中那个微妙的词，以及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仅仅是商业考量，更夹杂着某种不甘和占有欲的情绪。他似乎在试图将商业决策与个人关系捆绑在一起。
顾言深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调整语气，重新回到“理性”劝说：“清月，我是说，以朋友的身份，我希望你做出最明智、风险最低的选择。接受收购，是眼下最稳妥的路。陆廷渊给你的承诺，都是空中楼阁！他根本不可能对抗得了A&L！你选择他，就是选择了一条绝路！”
他的话语中，已经彻底放弃了任何与A&L正面抗衡的念头，只剩下劝降。这与不久前三小时前陆廷渊那番“已启动应对机制”、“并肩迎接风暴”的回应，形成了无比鲜明的、残酷的对比。
沈清月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温文尔雅、多次表达支持的男人。此刻，他身上那种来自家族底蕴的从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更强大力量面前暴露出的无力感和保守算计。他给出的“更好”的未来，是一个放弃梦想、套现离场、或许在他庇护下重新开始的未来。而这，恰恰是沈清月最无法接受的。
她想起了创立“moonlight”的初心，想起了无数个熬夜打磨设计的夜晚，想起了团队在抄袭风波中并肩作战的热血，想起了陆廷渊那句“我相信你能做到”所带来的、近乎灼热的信任感。
两条路，在此刻，已不再是商业路径的选择，而是人生价值观的碰撞。
“言深，”沈清月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谢谢你的建议，也谢谢你和顾氏的好意。但是，‘moonlight’对我而言，不仅仅是财富，更是梦想和坚持的载体。我不会在威胁面前卖掉自己的孩子。”
她站起身，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上顾言深难以置信的眼神：“A&L的威胁确实可怕，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只能束手就擒。既然陆总愿意并肩一战，那我选择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相信‘moonlight’的价值，值得我们去搏一把。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走下去。”
顾言深脸上的表情从焦急、劝说，逐渐变成了失望、不解，最终化为一种带着挫败感的黯然。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明白了，沈清月的选择，已经无可更改。
“清月……你会后悔的。”他低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预言般的沉重，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和萧索。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顾言深带来的最后一丝犹豫和“稳妥”的诱惑。
沈清月站在原地，没有动弹。顾言深的退缩，像最后一块被抽走的垫脚石，让她彻底失去了所有退路，也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即将踏上的道路是何等艰险，以及……与她同行的那个人，是何等的强悍与决绝。
她看了一眼时间，距离陆廷渊到来，还有十分钟。
她深吸一口气，将顾言深带来的所有纷扰情绪强行压下，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深灰色的文件夹上。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锐利。
退路已断，唯有前行。而与她一同面对惊涛骇浪的，将是那个深不可测的陆廷渊。
真正的较量，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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