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病房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像钟摆般敲打着寂静。林清砚的胳膊肘撑在床沿,半边脸埋在臂弯里,呼吸渐渐沉了下来。大概是连日没合眼,他连睡姿都透着股紧绷的疲惫——肩膀微微耸着,手指还松松攥着张皱巴巴的便签,上面是他写了一半的“白晓玉习惯清单”。
白晓玉是被输液管轻微的牵扯感弄醒的。她睁眼时,正好看见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在林清砚的发梢镀上一层银白。他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墨染过,连平时抿得笔直的嘴角,此刻都松弛地往下垂着,露出点难得的脆弱。
她忽然想起下午他被自己气哭的样子。那时他红着眼眶,眼泪砸在手背上,像碎了的星星,却还扯着嘴角笑她“总能气死人”。
“笨蛋。”白晓玉小声嘀咕,声音轻得怕吵醒他。她慢慢挪了挪身子,目光落在他攥着便签的手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大概是睡着前还在琢磨怎么帮她恢复记忆。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软。她抬起手,指尖悬在他的眉峰上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敢用指腹轻轻抚平他蹙着的眉头。他的皮肤很烫,带着熬夜后的燥意,惊得她像触电似的缩回手。
林清砚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听不清在说什么,却让白晓玉的心猛地揪紧。她赶紧拉过旁边的薄毯,小心翼翼地往他身上盖——动作太急,毯子边角蹭到他的下巴,他却没醒,只是往臂弯里埋得更深了些。
她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很久,看他被月光照得透明的睫毛,看他紧抿的嘴唇,看他脖颈处因吞咽而滚动的喉结。以前总觉得这个人冷冰冰的,像块捂不热的石头,现在才发现,他原来也会累,也会哭,也会为了一个“麻烦”的自己熬得眼圈发黑。
“真是……”白晓玉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明明是你自己要喜欢‘女流氓’的,怪谁呢。”
她躺回枕头上,却没立刻闭眼。窗外的虫鸣断断续续传来,混合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像支奇怪又安心的催眠曲。她侧过身,看着他趴在床边的背影,心里那点对“过去”的抗拒,不知不觉淡了许多。
也许……找回记忆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让这个笨蛋又气又心疼的。
眼皮越来越沉,白晓玉打了个哈欠,最后看了眼林清砚露在毯子外的耳朵——红扑扑的,像被她气哭时的颜色。她弯着眼睛笑了笑,终于抵不住睡意,往被子里缩了缩,嘟囔着“晚安”,沉沉睡了过去。
月光悄悄爬过床沿,将两人的影子在地上叠成一团。监护仪的“滴滴”声慢了半拍,像是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安稳。
病房门被推开时,陈铭正被一个穿连衣裙的姑娘挽着胳膊,手里还拎着袋水果,脸上挂着点不自在的笑。
“小白,听说你醒了,我来看看你。”他往屋里探了探头,视线在林清砚身上打了个转——后者刚被吵醒,正揉着眼睛坐直身子。
白晓玉眨眨眼,看着眼前这张“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的脸,突然皱起了眉。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人不顺眼,像块粘在鞋底的口香糖,膈应得慌。
“你是谁啊?”她语气平平,眼神里却透着股天然的嫌弃。
陈铭被她问得一愣,旁边的姑娘赶紧笑着打圆场:“你好,我是陈铭的女朋友,叫我小雅就行。我们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
“女朋友?”白晓玉突然坐直了,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哦——你就是那个被他骗去吃路边摊,自己偷偷点两份烤腰子的?”
陈铭的脸瞬间僵了:“小白你……”
“不对,”白晓玉摆摆手,自顾自地分析起来,“看你这穿着打扮,不像能吃路边摊的。那就是他上次说要陪你看电影,结果跑去跟兄弟喝酒的?”
小雅愣住了,下意识看向陈铭:“你不是说那天加班吗?”
“我……”陈铭急得冒汗。
“或者是他答应给你买项链,结果转头给游戏充了两千块?”白晓玉得寸进尺,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我虽然记不清事,但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没少骗你。”
“白晓玉你闭嘴!”陈铭终于忍不住了,“你失忆了能不能别瞎说话!”
“我没瞎说啊。”白晓玉一脸无辜,“我就是觉得你这人不靠谱。你看你,黑眼圈比林清砚还重,肯定昨晚又没回家;衬衫领口还有点口红印,颜色跟你女朋友的不一样吧?还有你手里这袋水果,标签都没撕,一看就是楼下便利店随便买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她掰着手指头,语速飞快:“总结一下,你就是个撒谎精、抠门鬼、还可能有点花心。这种渣男,你跟着他干嘛?”
小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抓着陈铭胳膊的手都松了。
“我跟你拼了!”陈铭气得想冲上去,被林清砚一把拉住。
“行了,她记不清事,你跟她较什么劲。”林清砚忍着笑,把他往外推,“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添乱。”
“我添乱?”陈铭指着自己的鼻子,气得发抖,“她这么编排我,你还帮她?”
白晓玉在后面补了句:“我说的都是细节啊,角度也很全面,不信你问他自己!”
陈铭被这句话堵得一口气没上来,拽着还在发愣的小雅就往外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瞪了白晓玉一眼:“你这个女疯子!失忆了都这么可怕!”
门“砰”地关上,外面传来小雅的声音,带着点心疼:“陈铭,她、她怎么这样啊……失忆了都追着骂你……你以前跟她搭档,是不是受了老多委屈了?”
“可不是嘛!”陈铭的声音透着股终于找到人诉苦的委屈,“这丫头就是个活祖宗,以前没少坑我……”
病房里,白晓玉看着紧闭的门,挠了挠头:“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林清砚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他咳了两声:“没有,说得挺……精准的。”
他算是服了,这白晓玉就算失忆,怼起陈铭来也是刀刀致命,连本能都带着对“渣男”的精准打击。
白晓玉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突然笑了:“不过那个姐姐长得真好看,跟他在一起确实有点亏。”
林清砚看着她这副“路见不平拔刀怼”的样子,突然觉得,或许她的记忆根本没丢——至少,怼陈铭的本事,一点没忘。
他拿起桌上的苹果,决定削一个给她:“吃点水果吧,补充点‘怼人能量’。”
白晓玉接过来,咬了一大口,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脸上,暖洋洋的。
看来,就算失忆,她的日子也不会无聊了。
林清砚提着保温桶回来时,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比平时更浓了些。他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见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连监护仪的“滴滴”声都没了。
心里猛地一沉,他推门进去——病床是空的,被子被掀开一角,旁边的输液架倒在地上,针头还挂着半截管子。
“晓玉?”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回荡,没人应答。
他快步走到床边,目光扫过床头柜——早上铁如风带来的果篮还在,张亮留下的推理小说摊开在第三页,唯独少了那个白冰留下的平安绳。
视线落在床尾的地板上,那里有块手帕,边角绣着朵暗紫色的花,看着像某种藤蔓。林清砚捡起来,指尖触到布料上残留的湿意,凑近一闻,是种带着甜腻感的异香——迷药。
他的心瞬间揪紧,目光往墙上扫去。果然,在靠近窗户的白墙上,有人用口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号——一道竖线贯穿三个交错的圆环,像只睁着的眼睛。
影阁的标记。
林清砚的拳头“唰”地攥紧,指节泛白。他太清楚这标记的意思——这不是简单的绑架,是挑衅。
他们算准了他会离开打饭,算准了另一个看守的警察会接到电话临时离开,甚至算准了白晓玉现在失忆、毫无反抗能力。从时间点的掐算,到用护士身份伪装,再到临走前留下这枚标记……每一步都透着精心策划的恶意。
细节丰富得让人胆寒,角度刁钻得恰到好处。
他掏出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拨通了局里的电话:“喂,陈队,白晓玉被绑走了,影阁干的……对,在市中心医院,我现在就调监控……”
挂了电话,他又拨通了云影阁的号码,声音冷得像结了冰:“铁前辈,影阁动手了,他们绑走了晓玉……对,用的迷药,留下了标记……我需要你们帮忙查他们的撤离路线,越快越好。”
挂掉电话,他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看着那枚刺眼的标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影阁抓白晓玉,绝不会是为了报复。他们要的,一定是云珠的下落,或是……利用她牵制自己和云影阁。
“影阁……”林清砚低声念着这两个字,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戾气,“你们最好祈祷,她没事。”
他转身冲出病房,脚步快得带起一阵风。走廊里的护士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只看见他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像一头被触怒的猎豹,正循着猎物的踪迹,准备撕开所有阻碍。
这场较量,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善了。而现在,影阁终于把刀,架到了他最在意的人脖子上。
面包车的后备箱又暗又窄,白晓玉被塞在里面,手脚都被麻绳捆着,嘴里还塞着块布。颠簸中,她能感觉到车在飞快地往前冲,引擎轰鸣得像头暴躁的野兽。
后脑勺的伤口被震得隐隐作痛,迷药的后劲还没过去,她昏昏沉沉地睁着眼,只能看到后备箱缝隙透进来的一点光。那两个穿护士服的女人——现在想来,她们戴口罩时眼底的冷光根本藏不住——把她架出病房时,她挣扎着踢到了其中一个的膝盖,换来的是更用力的钳制和捂向口鼻的手帕。
“唔……”她动了动手腕,麻绳勒得很紧,磨得皮肤生疼。
就在这时,面包车猛地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白晓玉的头重重撞在后备箱壁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操!前面怎么回事?”驾驶座传来骂声,是那个个子高点的“护士”。
“好像撞车了!”副驾的女人声音发紧,“后面堵了一串,交警快来了!”
“妈的,晦气!”车子突然打了个急转弯,轮胎在路面上打滑,白晓玉在后备箱里被甩得东倒西歪,额头磕在一个金属工具箱上,瞬间起了个包。
“快走!别他妈被警察缠上!”男人的吼声混着引擎的咆哮,车子猛地加速,颠簸得更厉害了。
后备箱里的工具箱被晃得敞开,滚出把生锈的螺丝刀。白晓玉的脚勾到了它,心里突然窜起个念头。她正想试着用脚尖把螺丝刀勾过来,就听见前面的人在议论。
“这女的真失忆了?刚才在病房里看着傻乎乎的。”
“管她是不是真的,带到阁里交给老大,自有办法让她开口。白冰带走的云珠在哪,她肯定知道。”
“老大说了,要是问不出来……”后面的话压低了,白晓玉没听清,却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她突然停下动作,不再挣扎,反而安静地靠在角落里。车窗外的光越来越暗,大概是驶进了城郊的小路。
“奇怪,刚才好像听到后面有动静。”副驾的女人突然说。
车子慢了下来,后备箱的锁“咔哒”一声被打开。冷光瞬间涌进来,照亮了白晓玉的脸。她抬起头,看着探进来的那张脸,突然扯掉了嘴里的布,用一种天真却近乎嘲讽的语气哼了一声:“你们,就是电视剧里的坏人吗?”
那“护士”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突然醒了,还敢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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