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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清晨，空气里还带着一丝水汽和青草的甜味。
陈玄拿着电话，整个人僵在躺椅上，脸上那副“人间不值得”的慵懒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甚至怀疑自己因为没睡醒，出现了幻听。
“你再说一遍？多少？”
电话那头，林晚晴的声音里洋溢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甚至带着几分做贼心虚的兴奋。
“三百……三百来个吧。”
“……”
陈玄沉默了。
他缓缓地将屁股从躺椅上挪开，坐直了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感觉比跑了个五公里还累。院子里那只正在追蝴蝶的土猫，似乎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看了过来。
三百个。
这个数字在陈玄的脑海里盘旋、爆炸、裂变，最终化作了三百张愁眉苦脸、写满了“我要改运”、“我老公出轨了”、“我儿子考不上清华怎么办”的脸。
光是想一想，就感觉阳寿在燃烧。
“老公？你在听吗？”林晚晴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来，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你都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火！我们一晚上就赚了三百多万！我算过了，扣掉运营成本，再拿出一半成立那个什么慈善基金，我们自己还能净赚一百多万呢！就一晚上！”
她以为这个数字能让陈玄高兴起来。
然而，陈玄的回应，是把手里的那个宝贝大茶缸，用一种近乎于赌气的力道，“砰”地一声，墩在了旁边的石桌上。
茶水溅出来，烫得他手背一哆嗦。
“退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得有些吓人，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啊？”林晚晴显然没反应过来，“退什么？”
“全都退了。”陈玄一字一顿，咬字清晰，“一个不留。”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几秒钟，林晚晴才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为什么啊？这可是白捡的钱！而且公告都发出去了，现在反悔，对公园的信誉是毁灭性的打击！方浩他们会疯的！”
“我也会疯。”陈玄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躺平之气”正在飞速流逝，“林晚晴，我问你，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
“呃……”林晚晴语塞。
“我说我只想在小镇上待着，晒晒太阳，种种花，当个废人。是你非要把我拖出来，搞什么‘转运地产’，还弄了个什么‘玄学公园’。”陈玄的语速开始加快，积攒的不满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行，这些我都认了。可你现在给我接了三百个单子？你把我当什么了？生产队的驴吗？就算是驴，也得有休息的时候吧！”
他这辈子都没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感觉肺都有点缺氧。
林晚晴被他一通抢白，也有些委屈：“我……我不是看你那么厉害，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问题嘛……我寻思着，这对你来说应该不费事……”
“不费事？”陈玄气笑了，“你知道算一卦要耗费多少心神吗？你知道窥探天机是要折寿的吗？你知道……”
他本想继续胡扯一些玄之又玄的理由，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跟她说这些太麻烦，干脆换了个最简单直接，也最真实的理由。
“我累。”
这两个字，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电话那头的林晚晴，再次沉默了。她太了解陈玄了，这个男人对金钱、名利，甚至对这个世界，都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疏离和倦怠。能让他提起兴趣的，只有“如何更舒服地躺着”这一件事。
用商业前景、社会影响去说服他，无异于对牛弹琴。
“那……那怎么办嘛……”林晚晴的声音软了下来，带上了一丝撒娇的鼻音，“人家都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反悔，我这个总经理的脸往哪儿搁呀……”
陈玄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已经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懒散。
“从今天起，立个规矩。”
“什么规矩？”
“一天，只算三卦。”
“三……三卦？”林晚晴惊了，“三百多个人，一天三卦，那得算到什么时候去？”
“我不管。”陈玄的态度很坚决，“就三卦，多一个都不算。给多少钱，都不算。”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彻底断了林晚晴讨价还价的念想。
“而且，算哪三卦，我说了算。看眼缘，看心情。心情不好，一卦都不算。”
“……”
“把钱都退给人家，公告也改了。就这么定了。”
说完，陈玄根本不给林晚晴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他重新躺回那张仿佛是他身体延伸一部分的躺椅上，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继续感受阳光。
嗯，这才对味儿。
什么大师，什么神仙，都不如安安稳稳睡个回笼觉来得实在。
……
京郊，玄学主题公园。
总经理办公室里，林晚晴握着被挂断的手机，呆立了半晌。
旁边的方浩和金大师，都用一种紧张而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样，林总？陈先生……哦不，陈真君他怎么说？”金大师搓着手，一脸激动地问道。在他看来，陈真君愿意开坛卜卦，普度众生，这本身就是天大的幸事。
方浩则是一脸担忧：“林总，陈先生他……是不是不同意？我就说这种事太草率了，我们还是赶紧发个声明，就说是技术故障，把钱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林晚晴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为难和沮?pad?，反而，一双美眸中，闪烁着一种比刚才听到赚了三百万时，更加璀璨、更加炽热的光芒。
那是一种顶级猎手，发现了更珍稀猎物时才会有的光芒。
“成了。”
林晚晴的嘴角，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弧度。
“啊？”方浩和金大师都愣住了。
“传我的命令下去。”林晚晴的语速飞快，眼神锐利如刀，那个叱咤商界的女强人，在这一刻灵魂归位，“立刻修改官网公告！就说，应广大游客热忱要求，经与大师沟通，‘远程占卜’项目即刻升级！”
“升级？”
“大师日理万机，窥探天机甚为耗神。为保证每一卦的精准与灵验，自今日起，本项目每日只开放——三个名额！”
“什么？三个？”方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剩下那三百多人怎么办？会闹翻天的！”
“闹？”林晚晴冷笑一声，“他们只会抢得更疯！”
她看向金大师：“金大师，还得劳烦您一件事。您在玄学圈里人脉广，帮我把一个消息放出去。”
“林总请讲！”金大师此刻对林晚晴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说，陈大师有言：一日三卦，随缘而定，缘法不到，千金不占！”
“一日三卦，随缘而定，缘法不到，千金不占……”金大师喃喃地念着这几句话，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高人的风骨与逼格，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妙！实在是妙啊！这才是世外高人该有的派头！林总放心，老夫这就去办！保证不出半日，整个圈子都知道陈真君的风骨！”
金大师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方浩站在原地，看着运筹帷幄的林晚晴，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他无法理解，一个明显是“消极怠工”的要求，怎么到了林总手里，就变成了一个绝佳的“饥饿营销”策略？
事实证明，林晚晴对人性的把握，精准到了可怕的地步。
新的公告一出，网络上非但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大规模声讨和退款潮，反而直接引爆了一颗真正的舆论核弹。
“我靠！一天就三个名额？这他妈比抢春运火车票还难啊！”
“9999的预约费，现在看来简直是白菜价！这是门槛费啊！”
“缘法不到，千金不占！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大师风范！那些收个几百块就敢说给你算命的，都是骗子！”
“别说了，我已经在去公园的路上了！今天抢不到，我就睡在公园门口，明天继续！”
之前那些还在犹豫、还在观望的人，此刻彻底疯狂了。稀缺性，永远是刺激消费最猛的春药。
而那些已经成功预约付款的三百多个“幸运儿”，此刻更是陷入了一种冰火两重天的境地。他们一方面庆幸自己抢先一步，另一方面又恐惧自己会被大师判定为“缘法不到”的那批人。
于是，一个更加魔幻的场面出现了。
公园的客服部，再次被打爆。
但这一次，电话内容不再是咨询和预约，而是……加价。
“喂？客服吗？我是昨天预约成功的王先生！我愿意再加十万！求你们一定把我的问题排在前面！我真的很急！”
“我出二十万！只要能让我成为今天的三个人之一！”
“五十万！我儿子今年高考，就想问问大师报哪个学校好！五十万！只要大师一句话！”
办公室里，助理听着电话里不断飙升的报价，拿着笔的手都在抖。她颤颤巍巍地走到林晚晴面前，声音都变了调。
“林……林总……现在……现在一个名额，黑市上已经……已经炒到一百万了……”
林晚晴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因为“神迹”而变得生机勃勃的园区，轻轻抿了一口。
咖啡的苦涩，在她舌尖化开，最终却留下了一丝甘甜的回味。
她看着手机里那个被她备注为“躺平老公”的号码，脸上露出了一个既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这个男人，总想着不劳而获。
却不知道，他的“不劳”，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稀世珍宝”。
ps：你猜，当陈玄知道自己一句话就值一百万时，他是会涨价，还是会直接罢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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